《渣过我的我都丢了[快穿]》作者:天上飞的鲲 文案 前排高亮,只写了第一个世界,介意勿入 巫梦生——专业招烂桃花 说好一生一起走,竹马却带剑灭了他家 说好归来就嫁我,将军失忆还带小白花 说好蓄发不成佛,和尚忘情脱不了袈裟 说好天下不如我,帝王许不了浪迹天涯 所以巫梦生每次死遁后都飘在空中观赏渣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再点支烟悠悠说:“强求的爱不叫爱。” 系统:“说人话” “大批眼子们不配拥有爱情。” 受切片,1v1 内容标签: 强强 快穿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巫梦生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青梅竹马(一) 古朴的庄园矗立在这座城市的中央。 来往的人都会下意识放慢自己的脚步,生怕自己打扰到住在里面的人,但是今天的情景又格外不同,路过的人都会控制不住地频频回头,不住地打量这座庄园的大门。 这座庄园整体呈现着灰白的色彩,几根圆柱为门前撑起了一片区域,那里的阶梯往日总是整洁无暇,惹得路人都怕为它增添了尘埃,但是如今那里却趴了一个脏污的人,平白扰了这份清净。 趴在阶梯上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沾了血污,小小的一团趴在那里的样子十分可怜,叫人看去身量并不大。 艾泽维斯和他的侍从罗伊出门时,一脚差点踩上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罗伊是一个骑士,平日里谨遵骑士的信条,帮助弱者对他来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虽然对于这个人污了他家大人的门面感到生气,但是在看到这个人的惨状之后,他还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自从在艾泽维斯担任首席执行官之后,哪怕是都林的平民,也都能过上相对优渥的生活,怎么还会有这样形状凄惨的人在这? 罗伊抱剑对着艾泽维斯请示,在得到艾泽维斯的轻轻颔首肯定之后,他上前一步。 罗伊一只手拿着他的重剑,侧着身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去翻那个趴着的少年的身子。 在完全翻过来之后,少年的脸暴露在视线之中,黑泥和血渍一起糊在上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轮廓依稀可辨认,可以看出这个少年姿色可期。 不过这都不在罗伊的观察范围之中,他先是看了看少年的眼睛,再粗略看了看少年身上有没有武器,最后观察了他的手。 细嫩没有褶子,不是个拿剑的手。身边也没有其它显眼的标志物,身份成谜,也许是个真正的小乞丐。 在确定少年是真的昏迷,没有威胁之后,罗伊略微放松了自己的警惕,将重剑在腰边一挂,转过身对着艾泽维斯说:“大人,这个人怎么办?” “安置到城外,等他伤好了就送走吧。”艾泽维斯淡漠的眼神轻轻地在少年脏污的衣角掠过,没有分出太多心神。 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呢,罗伊在心里这样感慨。 他退开几步,准备去叫个人来将这个少年抬走。 但是身形宽大的罗伊挪开后,本来被他半掩在身后的少年就暴露在艾泽维斯的视线之中。 艾泽维斯正待挪开的目光枉如实炬凝在少年的脸上,瞳孔猛然一缩,一向冷静的脸上也出现了又惊又惧的神色。 他的手颤抖着,拂开了罗伊,一步步慢慢接近倒在地上的少年,用手指小心擦拭着他脸上的脏污。 过了一会,他发现这些东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才如梦初醒般,将手垫在少年的身下,小心翼翼将他扶到了自己的怀里,安稳之后将少年整个打横抱在了怀里。 行走之间他仍然不敢大步,而是小心保证着少年的平稳,在路过罗伊之时,疾声对他说:“拿了我的牌子,去叫大祭司过来,越快越好。” 罗伊的脸上还有些茫然的神色,听了艾泽维尔的话只是下意识应答。 在他答应之后,艾泽维斯就低头看着少年,朝着庄园走去。 这人是谁? 罗伊的心里震惊大过好奇,整个脑子竟然一下子转不过来。 清冷如神明的大人,原来也会这么紧张一个人吗? 无数的疑问在罗伊的脑中闪过,但是他的脚下不敢停,飞快得朝着教廷的方向去了。 罗伊带着大祭司回来的时候,看见艾泽维斯正坐在床边为那个少年洁面,他轻轻地一挥手,仆从就轻手轻脚收了东西,安静得退了出去。 受这个气氛的影响,罗伊和大祭司也不敢发出声音,皆无声对着艾泽维斯行礼。 艾泽维斯对着大祭司颔首,示意他上前诊治。 大祭司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但是动作还是很利索,他连自己的法杖也不敢点在地上,一路提着它走到了床边。 他又对着艾泽维斯弯了弯腰,才眯眼看着床上的人,第一感觉便是容貌惊人,在大祭司看来心里又多了几分嘀咕。 因着这么一点自己的猜测,大祭司对自己被匆匆叫来治这么小的伤也不那么生气了。 是的,在大祭司看来,这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随便一个牧师都能治好,又何必巴巴请来他这个白衣大祭司呢。 但是因为艾泽维斯留下的赫赫威名,他也不敢有异议,更不敢露出一点轻视。 他将法杖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法杖的顶端,那颗被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开始散发出光芒,光芒渐渐向外延伸,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慢慢环绕在少年的身边。 就连站在一旁的罗伊,都感受到了圣光的力量,他恍惚觉得自己的陈年暗伤处皆在隐隐发烫,便知道这圣光的效力。 罗伊不住眯了眯眼。 可是那被光芒笼罩的少年,不过是在刚开始时放缓了面容,随后居然将自己的面容越皱越紧,不多时,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血花溅在大祭司雪白的长袍上,映在艾泽维斯的眼底。 艾泽维斯身形一紧,一掌打在大祭司的胸前,大祭司像是破落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法杖掉落在他的身旁,笼罩在少年身边的圣光晃了晃,随即淡去。 艾泽维斯伸手擦去少年唇边血啧,大怒,转头怒斥大祭司:“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大祭司嗫嚅了一下,脸上也是莫名的神情。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辩解,罗伊的重剑依然出鞘,剑锋横在大祭司的脖颈边,只要艾泽维斯一声令下,大祭司登时就要人头落地。 这些年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大祭司一见这个场面,腿都抖了起来,但是越是心急,他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他什么也没做啊,不就是放了个圣光治疗术,冲着艾泽维斯的面子,他放得还是最高级的那种,要平时,他哪里会这么随随便便就用了这么多法力。 而且圣光这个东西,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哪里还有人在圣光下还会吐血的呢? 大祭司心里委屈,但是仍然说不出个头道。 艾泽维斯眼里的风暴一点点凝聚,身上的气势渐重,大祭司不光是腿,现在是整个人都开始抖了! 就在这时,刚刚吐出一口血的少年咳嗽一声,悠悠转醒,艾泽维斯身上的气势一下就消了。 少年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茫然,四处观望着周边的环境。 环视一圈之后,他将目光停留在了艾泽维斯的身上,眨了眨眼睛,声音中带着重病的细弱,还有几分不确定:“艾泽…维斯?” 艾泽维斯僵住,片刻后轻柔答道:“是我。” 得到了艾泽维斯的肯定,少年的脑袋里像是一个重锤砸下,尖锐的疼痛下他猛然就清醒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艾泽维斯,神经质地尖叫起来:“怎么是你,你给我滚,我不要看见你,你给我滚!” 他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无论是音量还是音调,一时间都不大高,哪怕他在竭力地叫喊着,听起来仍像是幼兽的哀鸣。 但是他的话传到艾泽维斯的耳里,这个年轻的执政官,周身仍是明显委顿了下来。 刚刚的话喊得急了些,一时间没有缓过来的少年被呛了一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捂着嘴的手松开后,还可以看见上面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花。 艾泽维斯本来僵立在原地的身形一解,就想上前去替少年缓解不适。 但是他才稍稍接近了一点,少年的咳嗽声越加急促了起来,整个人更加佝偻了几分。 等到稍微缓过劲来,少年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把抓起自己能够够着的任何东西,疯狂地朝着艾泽维斯的方向扔去。 果然,扔完这些东西,他只能靠在床头不停地喘气,脸色惨白。 他的力气那么小,床边也没有尖锐的物品,一点也不能阻挡艾泽维斯的脚步,但是他强烈的反感情绪,却让艾泽维斯停住了脚。 他担忧地看着少年,却也不敢有动作,片刻之后,他转过头去看大祭司,暗示他上前为少年看望身体。 大祭司莫敢不从,上前几步。 一感受到外人的接近,少年突然就将自己环成了一团,整个人抖个不停,偶尔从嗓子眼发出几声哀鸣,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不停靠近的大祭司,渐渐泛出猩红的色彩,脸上露出的暴戾神色,让艾泽维斯的心里都一惊。 艾泽维斯止住了大祭司继续靠近的动作。 他温声对着少年说:“米尔顿,你不要怕,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原来这个少年叫米尔顿。 说到最后,艾泽维斯竟觉得这句话这么艰涩,忍不住眼眶一酸。 但是米尔顿依旧是防备的姿态,他的眼睛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在评估危险,唯独在看着艾泽维斯的时候,他的眼里偶尔会出现恍惚,但是随后又被深深的恨意笼罩。 一直得不到米尔顿的回应,艾泽维斯只能带着其他人,慢慢退出了这个房间。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密闭的空间里再也没有其他人的气味,米尔顿慢慢放松下来,他软倒在床上,稍微探出一个头,对着地面不停做出呕吐的动作,但那都只是干呕。 过了一会之后,呕吐的症状也停下,米尔顿终于伏在床边,再也没有动静。 屋里的景象被藏在窗外的艾泽维斯收在眼底,他越发沉寂了下来。 跟在他身边的罗伊则是欲言又止。 屋内,一道无机制的机械声响起:宿主巫梦生,重逢成就已达成,望再接再厉。 米尔顿的额头微微一跳,在确认屋外的人看不见的角度,他轻声对这个只会说再接再厉的系统给出了最有力的回复。 呸!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猴,我掐指一算,大年初一是个开文的好日子。 放了这么久,你们还记得有这篇吗? 第2章 青梅竹马(二) 神秘的少年米尔顿就这样在庄园里住了下来。 庄园上飞快开始流传他的各种故事,有人说他曾是一届天才,在一场打斗中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本领,从此只能缠绵病榻,有人说他是游走大陆的吟游诗人,在曾经与如今的首席剑圣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也有人怀疑他是精灵的化身,病弱的身体只是他游历大陆时掩人耳目的伪装。 精致的容貌使他备受人们的关注,而他那病弱的气质只让那些多愁善感的侍女们更为他生出了无限的怜惜,而传闻中那微不足道的暴戾脾气最开始只被这些侍女们当做一点可以忽略的小瑕疵。 但是很快,庄园里就换了风向。 米莎在仆人中素有庄园之花的雅号,她风情而富有风韵,并且丝毫不吝啬释放自己的魅力。她对自己的容貌是这么有信心,当然,她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米莎特意挑了一个月色清亮的夜晚,换上了自己最喜爱的衣服,对着镜子欣赏了许久自己的风姿,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才不甘不愿地在外面套了一件松垮的长袍,端起一个托盘,款款向着那个已经被暗中严密保护的房间走去。 “三,二,一。”米莎在心里暗数着,果然,在她距离跨入庭院只有一步之隔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缥缈的身影和微弱的存在感都显示了这是一名盗贼。 盗贼的声音沙哑,“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里面的大人说近日睡眠不好,让我今天晚上准备一碗安眠的药过来。”米莎低下头状似恭敬,她深知自己的表情会是最大的短板,而平稳的声线会是她最好的伪装。 盗贼嗅了嗅被高举到自己面前来的药,闻起来没有什么异味,这个侍女看着也不像有什么威胁,他再仔细想了想,里面那位也确实是睡眠不佳,说不准真的有这样的吩咐。 不过…… “不要试图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尽快出来。” 盗贼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嫌疑,看着米莎微微颤抖的身影,他满意地点点头,挪开身子让开道,一闪就凭空消失在米莎的问题。 但是米莎依旧能感受到,这位盗贼大人依旧在注视她,警告她。这样严密的监控让米莎起了退却之心,但是她又想起白日时其他侍女的低语,是啊,若大人真与那位少年是那样的关系,怎么会这么久不来看望他,转念再一想那位少年摄人的美貌,米莎恍了恍神,下定了决心。 轻柔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半撑着头的米尔顿懒懒抬起眼睛,耳朵支棱起,眼神却是平静无波的。 在确定不是目标人物后,米尔顿强撑的精神又松垮下去。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身子利索地动作起来,摆好一个姿势不动。 房门已经被缓缓推开,米莎的脚步声从远及近。 “大人,你睡了吗?”米莎试探性发问,慢慢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但是始终没有人回答她,过分的安静让米莎的心中生起了几分不安感,但是她依然打起勇气,轻轻掀开床边层层叠叠的轻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米尔顿纤细的身姿,宽大的袍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他跪坐在床边,回过头的样子不自觉地魅惑撩人。 米莎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她交叉的双腿不自觉摩擦着,偏偏米尔顿的眼神…… 米尔顿的眼神是冷淡的,毫无顾忌地传出来,带着轻蔑的、能将她看透的冷嘲。 但是米莎定眼再看,米尔顿的眼神哪里是那么可怕,明明只是一个骄纵贵族的矜傲,她的心也跟着放下来,脸上也绽放开一个热烈且饱含暗示意味的笑容。 但是米尔顿却没有一点反应。 米莎的心里有了一丝挫败感,随后是更加浓烈的征服欲,她的心理几乎笃定,这位来路不明的米尔顿大人一定没有关于情/事的经验,要是她能带他感受这奇妙事的滋味,这位大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再也不会是这样的冷若冰霜。 能够让这样本来高傲的人低下头颅,为她痴狂,没有什么再能比这个为她带来成就感,米莎的心中更是一片火热。 米莎的两颊脸蛋上染上媚红的色彩,她从长袍下伸出手,莹白的手指就要划过米尔顿的胸膛,但是却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一凉,是米尔顿的视线停留在那里,米莎的手指一顿,脑海中不受控制想起刚刚看到的那种可怖的眼神,居然真的不敢触碰到米尔顿的肌肤,最终只是虚虚擦过。 这一照面已经是米莎落了下风,她撤回手,将手搭在长袍的系带上,轻轻一扯,这长袍便滑落在地上,大片风景也暴露出来。 美妙酮体充目的白,映衬着外袍耀眼的红。 米尔顿的眼神少见地卡顿了一下,米莎捕捉到这个瞬间,扭着身子就要接近。 米尔顿一晃神的功夫,只见满目横波晃动,差点没有拦住米莎,他的脸上飞快地浮现出怒气,一把将米莎掀翻在地上。 地上铺满着不知名魔兽的毛皮,多亏了这一层缓冲,米莎娇嫩的皮肤没有被磨伤,但是刚刚被米尔顿拽住的手臂却生疼,这位病弱少年拥有着不符合外貌的力气。 米莎半趴在地面上,这样冷酷的对待已经让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缱绻心思,只觉得难堪难忍,她抬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正是好一幅美人垂泪图。 “大人,好疼。”她的声音娇而媚,尾音轻轻勾起。 米尔顿站起身,从米莎的角度看去,这一刻米尔顿的气势竟然不低于艾泽维尔,米尔顿居高临下地看着米莎,眼角是毫不留情的蔑视:“滚。” 米莎支撑着站起身来,不敢相信让她魂牵梦萦这么久的少年是个这样冷酷的人,她捡起长袍拢在身上,不甘心地质问:“你拒绝了我,难道是因为你的心里想着别人吗?是谁?是外面其他美貌的侍女,还是说,你想着的是艾泽维斯大人?” 听到这,米尔顿突然暴起,他指节分明的手掐在米莎细弱的脖子上,一用劲将她提在了墙边,手指一点点收紧,看着米莎一点点涨红的脸庞,慢慢低微下去的呼吸,米尔顿放慢了声调,几乎一字一顿:“他不配。” 声音里的怨毒和眼神中的恨意让米莎瞪大眼睛。 看着米莎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不停翻着白眼的样子,米尔顿放开手,米莎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个不停。 这时候,米尔顿伸出手,轻轻将米莎从地上扶起来,不顾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替她抚顺呼吸,再将她送到门口,摇身一变变成柔弱的邻家少年,轻声哄道:“好姐姐,下次记住了,别再来招惹我,离我远点。” 米莎最后关于他的记忆,便是他一个人,着一件单衣,倚靠在门边的样子。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那位兢兢业业的盗贼先生一直关注着这边,见到她过了这么久才出现,盗贼飘在她的身边,皱眉问:“怎么了?” 他这一问,米莎一直强压着的眼泪,突然就滚滚而下。 屋内,结束自己丰富而具有层次表演的米尔顿侧躺在床上,突然低低笑起来。 “世人庸俗,眼里只有美貌,果然是各个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但是下一秒,米尔顿又恢复那淡淡的神情:“不过还算有眼光,挑的挺准。” 吱吱喳喳的歌声在这样的夜里响起,只有米尔顿知道,他在用着无人能懂的语言哼着歌。 小鱼啊小鱼,你什么时候上钩。 这下,那位总在窗子外面窥伺,却从来不敢踏进房间一步的艾泽维尔该有动作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一条鱼上钩了,只是还不是最大的那条——那位忠心耿耿的骑士罗伊找上门来了。 彼时米尔顿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大量体力运动,已经重新卧床休养。 气势汹汹的罗伊一进来,看到他恹恹的样子,气势已经先去了一半,但是板着的脸却没有松开:“你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米尔顿冷笑,他坐起身直视罗伊:“怎么,你是要质问我对一位女士下手,有失风范?我又不是骑士,你不用拿你的道德准则来衡量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罗伊卡了一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话都被说完了,他一下子竟然找不到新的斥责的话。 见他沉默,米尔顿乘胜追击:“我还没有质问你呢,我竟然不知道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在半夜闯进客人的房间,堂堂剑圣的庄园,竟然也只是区区如此罢了。” 米尔顿一说起艾泽维斯,罗伊就像是被戳到了逆鳞,他生得高大,怒目圆睁的样子更突显气势,就连声音也如洪钟:“你怎么能毁谤大人,你明明知道大人他……” 话说到一半,罗伊自觉失言,立马住嘴。 反倒是米尔顿凉凉地为他接下去:“知道什么,知道他像个变态一样天天在我的窗外徘徊吗?” 罗伊一时震惊,就连要为艾泽维斯正名都忘了,反而神色复杂,喃喃道:“你果然知道。” 米尔顿轻咳一声,不语。 罗伊又上前追问:“你既然知道,我问你,你和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靠的太近了,米尔顿有些不适,他往后靠坐在床头,表情嘲讽:“你倒不如去问你那位好大人。” 不论罗伊德态度怎样,米尔顿的回应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两人纠缠许久,罗伊始终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话语,失望至极正要提剑离开。 米尔顿眼珠转了转,却突然叫住了他,看着罗伊狐疑的眼神,他似笑非笑:“说起来,你的性格真的很像我呢。” 罗伊一时语塞,就差几声嘲笑表达自己的不屑,他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视,无声地嘲笑着米尔顿的话。 米尔顿半晌才接上下半句话:“起码很像曾经的我。” 紧接着米尔顿像是起了兴趣,他用两只手作为支撑,在床上直起身来,靠近罗伊,在他警惕的注视下,慢慢抚上了他的眼睛:“你看,我们都是蓝色的眼睛。” 罗伊一看,果然是,只是心里却有道声音在响起,米尔顿的蓝比他的耀眼多了。 他甩甩头抛去这些无稽的想法。 米尔顿的手滑到了他的鼻翼,再摸上他的下巴,话语更加玩味起来:“就连你的五官,每一处都或多或少和我有点相似呢。” 他猛然靠近罗伊,用极小声的声音贴在罗伊的耳根边轻声说:“你不如顺便问问你的大人,他把你放在他的身边这么久,又是些什么用意?难道,他从来没有起过这样的想法吗,我的,骑士大人。” 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说出来,是说不清的暧昧缱绻。 罗伊的神情定格,米尔顿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猛然挥开他,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罗伊逃似离开这个房间,靠在外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米尔顿欢快大笑的声音依然犹如在耳边,响彻不停。 罗伊心跳如擂鼓,不知因为是他的话语还是他的动作,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怎么听见了艾泽维斯的声音,但是他马上回过神来,朝着面前纤长的身影恭敬道:“大人。” 艾泽维斯看着他,从罗伊隐隐透红的脸庞,再看到刚刚被米尔顿抚乱的衣襟,在罗伊几乎战战兢兢要出汗时,才终于轻声应答。 最大的鱼,终于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如果没什么问题,过两天我就能日更。 还有大家能收藏一下我另一本预收吗?言灵那本,啾咪~ 第3章 青梅竹马(三) 放了这么久的长线才终于吊上来的鱼,可谓是艰辛不易。 巫梦生成为米尔顿的第一天就遇见了这次攻略的正主,那天忙着扮演自己暴戾小王子的角色,其实没来得及正眼看一眼这个几乎走到了这个世界顶端的传说人物——艾泽维斯。 这时候终于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观察一下。 艾泽维斯的面孔是典型的符合奈亚大陆的审美的面孔,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有些奇异的是他那双蓝的有些发绿的眼睛,这样的眸色在奈亚大陆上也是很少见的。 艾泽维斯身着绣着暗金色流纹的长装,这样的颜色在他的身上不显浮夸,反而更显出威严。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佩戴他的成名宝剑基灵,空留一个剑带绑在腰上。 这副样子居然有点眼熟,只是却也有点违和感。 而从艾泽维斯的角度看去,米尔顿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长袍,刚刚的大笑消耗了他的精力,但是却因为这点笑意,也让他重新生动起来,只是可惜,这点残存的笑意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明以前,他是一见他就笑的。 “发现剧情漏洞,正在补足,正在载入,载入成功,正在跳跃。” 机械平板的系统声音陡然响起,播报声不时响起。 随着系统的一句句话,米尔顿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最终像是水雾一样,处在另一个纪元,之后他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一阵昏沉。 * “艾泽维斯!”欢快的声音再一次在身后响起。 艾泽维斯有些无奈,他不明白,怎么自己不管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个基灵顿伯爵家的小公子,但是良好的教养依旧让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等待正在奔跑的米尔顿。 “艾泽维斯,你这是要去哪啊?”剧烈的运动让米尔顿还有些气喘。 艾泽维斯不答反问:“小公子,你不是在看拍卖会吗,据我所知拍卖会这时才刚刚要开始吧?” “说过多少次啦,叫我米尔顿就好,拍卖会太无聊了,我听人说你在这附近,我就来找你玩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呢。” 无人不知基灵顿家小公子近日对艾泽维斯的青眼有加,这些人不关注原由,但自有精于奉承的人时时向米尔顿汇报艾泽维斯的动向,米尔顿乐得接收这样的情报,也不吝啬为情报付出一点代价,更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把这个当着生钱之道。 这个小公子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长相稚嫩,他便撒娇卖乖,牵着艾泽维斯的衣角执着地发问。 最终,确实无法抵抗这种攻势的艾泽维斯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我去和人比试。” “比试,和谁,在哪,我能去吗?”连串的问题从米尔顿的嘴中吐出来。 不过他这也不是疑问句,在他询问的时候,他已经牢牢牵着艾泽维斯的衣角,做出你不可能拒绝我的样子。 当然,最终哪怕艾泽维斯耽误了一会,他到达约好的地点时,身后还是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米尔顿从艾泽维斯的身后探出脑袋,大咧咧向着已经到了的人们打招呼:“大家好呀。” 有人受宠若惊连忙回应,自然也有人不屑。 和艾泽维斯比试的人——奥斯顿,国王的小侄子,看不上米尔顿浮夸的作风已久了,他从台上远远地传来讥笑:“怎么,哪怕拿着精灵木制的法杖也发不出个二级火球术的家伙,也好意思来看别人的比试吗,还是说,放心不下你还没断奶的小男宠?” 米尔顿自身被讥讽时没有反应,但是听到后面的话,他脸上却微微变色,他也不压低声音,大声道:“你待会一定别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手下留情,否则他该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两尊大佛的争斗,其他人都不敢插嘴,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倒是艾泽维斯,看着米尔顿倾情维护自己的模样,眼神逐渐柔软,眼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距离约好的时间点还有一会,契约的时间未到比试便不开始,米尔顿和艾泽维斯都不再理会已经在台上的奥斯顿的其他话语,躲在一边说起小话。 “你和他以前有过什么过节吗?”因着刚刚米尔顿的维护,一向事不关己毫不关心的艾泽维斯难得起了好奇心。 提到这件事情,米尔顿就觉得晦气,他不由得朝着艾泽维斯抱怨起来,“你也知道,他仗着是陛下的亲戚,自己又有点资质横行霸道不是一日了。我们从前也不一块玩,也从来犯不着对方,只是有一次拍卖会上出现了一块精灵木,我和他一起看上,他拼钱拼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你也知道,我在魔法上的资质不好,他就得意,没有哪回见面不要提上一嘴的。” 米尔顿说自己资质不好的话语说的理所应当,倒是艾泽维斯,沉吟了一会:“没关系的。” 米尔顿看着艾泽维斯说:“你的意思是你会替我出气对吗?” 米尔顿顺着杆子向上爬的能力实在太强,自觉二人还不是甚有交道的艾泽维斯沉默。 米尔顿见状撇撇嘴,故意装作震惊的神色:“你难道没有信心吗,我父亲说你是剑士的希望,若你输了,我可要回去好好嘲笑他有眼无珠了。” 他这张嘴,是一点不饶人,艾泽维斯无奈苦笑,后面也慢慢演变成真心的笑意,对着米尔顿正色道:“我会的。” 艾泽维斯果然争气,他上台后,也不多话,实打实一招招将奥斯顿打得落花流水,不到十招之内,奥斯顿已经被艾泽维斯用剑架住脖颈,艾泽维斯不过轻轻一点,做出了个架势,就礼貌地将剑收回来,朝着奥斯顿微微点头。 胜负一分,米尔顿毫不顾忌在台下为艾泽维斯喝彩起来,他自小靠着这张嘴哄得各家夫人小姐喜笑颜开,现在又是真心实意夸赞艾泽维斯,不到三五下,就连一向自持的艾泽维斯面上也露出了笑意。 但是这笑意却刺痛了还趴在地上的奥斯顿,自然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嘲笑他,但是他心里清楚不过一天,这里的事情就会传出去,更是自觉羞辱,不由青白着一张脸,朝着他身后的方向咬牙切齿道:“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一听这话,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艾泽维斯更是绷紧了身子看向那个方向,他竟然从来没有发现那里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片本无一物的天空下像是水流一样出现了波纹,而出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 白发霜眉,双目矍铄,身着白袍,手持法杖,面目倒是慈善,只是下手一点也不含糊,他显影之后只对着艾泽维斯说:“小娃娃,可别怪老夫。” 众人无不大惊,米尔顿的心更是悬在半空中,面色大变,在心中忙不迭后悔在家时撒娇讨饶叫父亲把自己武师留在家中,这会全心都在艾泽维斯的安危上,更不敢大喊,生怕分散了艾泽维斯的注意力。 老人举起法杖,嘴中念念有词,不过须臾,法杖顶端的宝石聚集出一道纯净的红色流光,老人轻轻一挥,流光就顺着被抛出去。 艾泽维斯举剑抵挡,流光和剑相碰的那一刹那,竟然凭空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之大甚至淹没了艾泽维斯的身影。 “这看起来像是大魔法师的一击,甚至可能有半步圣者一击的威力。” “这位长者向小辈出手已经是坏了规矩,若是艾泽维斯能躲过这一击,倒是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这个模样,难了,又是一个中途夭折的‘天才’罢了。” “哪怕躲过这一劫,是不是费了他的天赋也不可知,再说,得罪了陛下最宠爱的奥斯顿公子,能有好下场吗?” 惋惜的声音,难掩幸灾乐祸的声音络绎不绝。 许多人已经开始叹息,唯有米尔顿,眼也不眨,一动不动地看着火团的方向。 火势渐小,里面的情形不像大多人猜测的那样惨烈,艾泽维斯身边竟然有一层薄气将火势和他隔开,只是可惜了那把剑,整个焦黑弯曲,可见这火的威力。 最后一丝火花燃烧殆尽。 艾泽维斯的身形晃了晃,手中的剑几乎只剩下剑柄完好,他一松手,那剑落在地上,沸沸扬扬飘起一阵尘土。 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没有余力了。 一击不中,这位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微微点了点头,一把揪起奥斯顿的领子,不顾他的大声叫喊,愣是把人提溜走了。 米尔顿早跳上了台子,险险地才扶住艾泽维斯,其他人见了,在原地踌躇一会,最终还是选择远远观望,更聪明的,都早早退下,干脆不来趟这趟浑水。 艾泽维斯的双眼早已经模糊,米尔顿那精致的脸在他的眼前化成几个虚影,但他依旧能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温暖的感觉,来自米尔顿。 从来没有一刻,他这么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小少年会在任何时候都坚定不移地到他的身边来。 终于,他的心神放松下来,一把栽进米尔顿的怀里。 有了这次算得上是共患难的经历,米尔顿和艾泽维斯的关系突飞猛进,不再是米尔顿的一头热,艾泽维斯不管去哪游历,回来时都会为米尔顿带一些礼物。 而就在艾泽维斯第一次出门游历之前,比试事件刚过去不久的一天夜晚,米尔顿找到艾泽维斯,为他带来一件特别的礼物。 这也不知道是米尔顿从哪里随手捞来的一块布,就这样层层叠叠把东西包成了一个长条状,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艾泽维斯掀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才让手下的东西露出它原来的真面目。 是一把新剑,剑身宽阔,没有花纹,剑身隐隐有流光闪过,艾泽维斯的手附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剑身的微微颤抖,似有清鸣之声。 这是…… 艾泽维斯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米尔顿挠着头,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赫的意味,“你也知道,我也没有别的,只有些钱了,幸好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这个剑是新铸的,你看,还没来得及刻上家族纹饰,也没有名字,你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好。” 当然是新铸的,矮人大师苏里时隔二十年终于重新开炉,铸下这把剑,自认为此生不能铸出更好的剑,宣称就此闭关。 绝笔之剑,早已经在大陆上沸沸扬扬传了一个月,艾泽维斯固然曾经有过向往,却不敢妄想,但是此刻这把剑却这样朴实无华地呈在了他面前。 艾泽维斯接过这把剑,沉沉看了一眼似乎无知无觉,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到底是件什么的米尔顿。 “那它的名字,就叫基灵。” 以你之姓,赋它之名。 但是这还不够,艾泽维斯带着基灵消失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本来光滑的剑身上已经刻满了纹饰。 是火凤于草木间重生。 这是基灵顿家族的象征。 米尔顿将每一条花纹都细细抚摸过去,艾泽维斯在一边对他说:“我的家族早已没落,何况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牵扯上关系,这把剑是你送我的,那么它不仅是我的,更是你的,我愿意用它为你而战斗。” 彼时少年的誓言还历历在目,如今想来,却只觉得真是…天大的笑话。 想起这些往事的不仅是艾泽维斯,也有米尔顿。 米尔顿看着艾泽维斯腰间空荡荡的剑带,脸上已经是沉肃一片:“艾泽维斯,第一剑圣,首席执政官,好一个少年英才,好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米尔顿双目充血,眼呲欲裂:“我真后悔,为什么认识你,为什么…你。” “给我滚!” 艾泽维斯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米尔顿倚靠在床头平稳自己的呼吸,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轻声说:“你下次跳跃时间能提前通知一声吗,你知道从甜甜蜜蜜一秒变成苦大仇深,容易面瘫吗?” 系统本不想说话,奈何米尔顿又是一顿呸呸声不断。 依旧是平板的机械声:“望宿主知,触发回忆是有条件的。” 米尔顿不想说话,只能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还好小爷我机智无双,不然我暴戾病娇美公子的形象,就全完了!” 但是面上,他只能失望地叹口气,转而对系统淡淡地说:“下次别这样了。” 他也就是说说,虽然和这个系统还是初步合作,但是米尔顿已经摸清系统的脾性。 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第4章 青梅竹马(四) 艾泽维斯在睡梦中,被梦魇困着无法挣脱。 一会是米尔顿对他恨声说话,满目怨恨的样子,他着急的想要辩解,却发现辩无可辩,只能苦笑接受所有的辱骂。更加可怕的是,后来米尔顿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就连咒骂,他也懒得再施舍给他。 但是一会,又变成还是少年时期的米尔顿,他的身上没有那些让他害怕的怨恨气息,依旧是少年时的天真无邪。 他们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他为米尔顿带来大陆上各处的奇异风景人物的故事,米尔顿为他讲述都林的消息,从朝堂大事到街边八卦。 甚至到了后面,米尔顿讲累了,躺在他的膝头。 米尔顿生得那样美丽,当然也迷了他的眼,他感受到自己头晕目眩,慢慢弯下了自己的腰,一点点往下靠近着。 他偷偷吻了米尔顿。 艾泽维斯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他的记忆中,米尔顿没有醒,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在这个梦中,米尔顿却睁开了他的眼睛,他没有害怕,没有惊讶,反而反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及其自然地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梦的滋味太好,梦里的艾泽维斯是这么满足,以至于他感觉到自己的颊边一凉,竟然是他落了一滴泪下来。 米尔顿轻轻为他抹去这滴泪,轻声问他:“你为什么要哭呢?” 还没等到艾泽维斯回答,他就像是恍然大悟般:“是因为愧疚吗?没关系的呀,你对我做的都没关系的呀。” 米尔顿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艾泽维斯的脸庞,温柔劝慰:“因为你对我做过的,我都会自己一一来还给你的呀,你只要等着就好了呀。” 情人之间的低语诡谲而怪异。 艾泽维斯再低头去看,却发现他常年佩戴的基灵,正插在他的胸口中,深深的没入他的心脏。 剑柄上,放着米尔顿刚刚才抚摸过他的手。而且哪怕到了此刻,米尔顿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分毫变化。 是这样吗?他回来,是为了报仇的吗? 艾泽维斯从梦中惊醒,梦是假的,可是心脏被穿透的疼痛却是真的,他痛弯了腰,却怎么等也没有等到那只愿意温柔安慰他的手了。 *回忆分割线* 酷夏难耐,这个夏天比之往年温度实在高了不少,许多作物和畜物都因为难以抵挡这样的天气而死去,赖以为生的平民几乎没有不受到殃及的。 不过这些都不干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们和贵族们的事情,皇室的不作为更让平民间渐渐有了不少神罚的流言,更有苦修者到处历劫企图得到神的眷顾。 米尔顿作为被精心养大的贵族一份子,更是不懂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他只是一心一意在家中等待着艾泽维斯的消息。 艾泽维斯在离去之前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米尔顿去游历大陆,他这次要去寻找传说中的精灵之森,如果顺利的话,回来的时候也许可以为米尔顿带来精灵泉水作为礼物。 他离开之后的日子过得很慢,米尔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有时是重新翻看曾经艾泽维斯为他带的礼物,有时是翻看魔法书想要多学几个咒语,毕竟艾泽维斯的进步太快了,他用剑士的身份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比试,以强横的姿态闯入贵族圈,俨然是一副炙手可热的样子。 米尔顿有时也会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只是他果真不负出生之时大祭司为他做的预言——此子与魔法背道而驰,哪怕他将咒语一字不错地读出来,用着最好的法杖,也难以施展任何魔法。 艾泽维斯前去寻找精灵之森的第三个月,米尔顿被他的父亲召唤过去。 老基灵顿公爵年纪已经很大了,魔法师自来在子嗣一道艰难,米尔顿是他的独子,自小就是千娇百宠着长大,因此一见到米尔顿,老公爵的脸就放柔了,他拄着法杖,对着米尔顿轻轻招手:“来。” 在书桌上,摆着一本厚重的书,封面是华丽又复杂的家族纹饰,火凤从草木间重生,米尔顿自然不能够再熟悉,这本也正是基灵顿家族的族谱。 老公爵颤巍着手,翻开第一页,第无数次对着米尔顿讲起自己家族的历史:“当初第一代陛下奉神谕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座位,基灵顿家族因为有功而起家,到如今这么多代,我不说别的,让你衣食无忧这一辈子是不怕的,只是我却担心这是烈火烹油的景象。” 他看了一眼米尔顿仍旧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往下讲,总归他还活着呢,他活着一日,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独子受到伤害。 老公爵抚摸着米尔顿的头,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与近来那个艾泽维斯走得很近,甚至之前那把剑,你都拿去送他了是吗?” 米尔顿有种自己偷偷在外面做了坏事被人告诉家长的感觉,但是老公爵的态度温和,他就微微红着脸点头。 看他这态度,无疑是证实了老公爵心中的猜想,老公爵的心中突然涌出了难言的情绪。他将米尔顿的头搂在怀中,米尔顿能够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老公爵先是长长地叹口气:“你信任他吗?” 这是当然的,在这世上,米尔顿最信任老公爵,第二个就该轮到艾泽维斯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信任就好,常听人说,他靠剑道走出了自己的路,这不容易,他不是个久居人下的,但是怕也正怕在,他不会是久居人下的。” 对米尔顿来说,老公爵这天晚上说的话他都听得似懂非懂的,老公爵话语下的隐忧他也并不明白。 他只是带着一点自豪地对老公爵承诺:“父亲,你别担心,艾泽维斯人很好,下次我带他来见您,你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这一次不过多久,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米尔顿再次想起它时,已经是身前站着艾泽维斯,身后站着他的父亲,有时候,并不是每一次会面都能够如愿以偿。 艾泽维斯在米尔顿的殷殷期盼中回来了。 他用歉意又温柔的眼神看着米尔顿,轻轻执起米尔顿的手,叹着气:“米尔顿,我没有为你带回精灵泉水。” 米尔顿看着艾泽维斯歉疚的样子,宽慰他:“现在带不带精灵泉水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以后我们能一起去精灵之森呢。” 换来的,却是艾泽维斯更加失落的神情。 他也希望自己能给米尔顿带来一些珍贵的东西,这一日,艾泽维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带着米尔顿去一次精灵之森。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日过后,米尔顿见艾泽维斯的机会越来越少,他大多数时间都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艾泽维斯的消息,艾泽维斯来到他这的时候,他卸下了伪装满面疲惫的样子,也让米尔顿不想再拿无关的事情去打扰他。 但是哪怕只是从外界那里知道艾泽维斯的消息,也已经足够了,因为他近来实在是太耀眼了。 听说他和高级魔法师的比试不仅赢了,而且赢得爽利,都林因此重新燃起了习剑的热潮。 听说他得到了国王陛下的赏识,现在已经是陛下身边及其信任的近臣了。 听说他手段卓绝,不过短短时日就已经手握实权。 听说的事情太多了,但是艾泽维斯来的时候却从来不提。 时间久了,米尔顿竟然也慢慢生出一点迷惑,只觉得,似乎面前这个人,已然不一样了。 可是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是真实的不是吗,艾泽维斯面对自己,永远是最初的模样,米尔顿这般安慰自己。 察觉到米尔顿的失神,正为他作画的艾泽维斯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想你呢。” 米尔顿脱口而出的话语让艾泽维斯有些羞赫,倒是粗线条的米尔顿没有察觉出来,他定定看着艾泽维斯:“艾泽维斯,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从前米尔顿是声名显赫的基金顿小少爷,是将来的公爵,艾泽维斯和他在一起时常常被戏称为未来伯爵的男宠。 如今艾泽维斯声名鹊起,两人关系更是扑朔迷离。 外界的流言喧嚣,正如米尔顿燥乱的心。 当米尔顿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拒绝,艾泽维斯多想就这样吻下去,只有热烈而无保留的吻才能证明他的心意。 但是他又想到他近日的计划,再等等,再等等。 “米尔顿,你会知道的。” 艾泽维斯轻轻抚摸着他,在米尔顿的额上映下一个吻,这般轻声说着。 但那日之后,米尔顿内心的焦灼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日渐增加。 无数的预感堆积在一起,就不会只是预感。 所以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米尔顿发现自己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有一种世事如此的荒诞感。 艾泽维斯带人攻破了基灵顿公爵府的大门,已经朝着正堂来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米尔顿失手打碎了手边的热茶,滚烫的茶水浇在他的手背,留下酌红的印记,米尔顿却恍若未觉。 第5章 青梅竹马(五) 他不可置信地质问前来报信的仆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个仆人瑟缩着肩膀,却坚持说道:“我没有胡说,大人,好多骑士团的人在外面,他们都拿着剑。” 米尔顿喃喃:“不可能,艾泽维斯不可能这么做的,这一定是误会,我要去问清楚。” 他匆匆忙忙地站起身,受伤的那只手却被老公爵轻轻覆盖:“你受伤了,孩子,你该清醒点,这一切你真的没有预感吗?” 没有预感吗?在艾泽维斯一次次为了忙不完的事朝他说抱歉,随即离去的背影时,他没有预感吗? 没有预感吗?在他兴高采烈地告诉艾泽维斯想要带他去见他的父亲,艾泽维斯犹豫地表明陛下不会乐意见到这一幕时,他没有预感吗? 没有预感吗?在他询问两人关系,只得到艾泽维斯看似温柔实则模糊的态度时,他没有预感吗? 老公爵轻轻的一句话,像是突然拨开米尔顿眼前笼罩已久的迷雾。 米尔顿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滑落在烫伤的手背上带来更剧烈的灼痛,却抵不过他此刻内心的空茫。 他近乎无助地问老公爵:“父亲,是我做错了吗,是毁了基灵顿家族的荣耀吗?父亲,不仅是个废物,如今我还引狼入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父亲你骂我吧。” 米尔顿强忍的眼泪让老公爵这个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也忍不住心中发酸,他让米尔顿埋在自己的怀中:“孩子,这永远不会是你的错。” 米尔顿从未像这般清醒,此时此刻他并没有躲在父亲怀抱里的权利,他终于被迫长大。 “基灵顿永不灭亡。”米尔顿神情坚毅,唇角慢慢抿出一个倔强的弧度:“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他为什么。” 隐隐约约之间,米尔顿听见老公爵的一声叹息。 “去吧,你总要学会自己面对一些事情。” 米尔顿站在老公爵的身后,手上拿着那个以精灵木制成的法杖,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无法发挥这个法杖的力量,只是他站在这,便是他的态度。 就如同艾泽维斯,当他率领着骑士团踏入基灵顿家的领地,这也是他的态度。 骑士团团长近乎以幸灾乐祸的口吻催促着艾泽维斯:“尊敬的大人,要是再耽误下去,可就要耽误向陛下复命了。” 艾泽维斯闭上眼,脑海中又回想起年迈的老国王将他叫到议政厅的场景。 老国王或许视线已经渐渐开始模糊,眼睛却仍旧锐利,心里更是明亮,他看着艾泽维斯,慢声说道:“你的那些动作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手段,连我也不得不赞你一句高明,利用神的旨意的名号为自己造势,你也不怕,遭受神罚吗?” 老国王在位几十年,竟然还能如此耳清目明消息灵通,是艾泽维斯没有想到的,不过大局已定,他的声望之下,想必老国王也不得不避让三分。 想到这里,艾泽维斯终于褪去身上那恭谨的伪装,他持剑站在下面,和老国王对视的时候,老国王竟然有种合该如此的荒谬感,不过想到自己不过刚刚身高不过刚刚过他膝的幼子,想到家族的百年基业,老国王的心思又在一瞬间沉淀下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艾泽维斯说:“你有野心,我不拦你,我甚至还可以帮你。” 艾泽维斯的瞳孔,一瞬间紧缩,若是能够兵不血刃,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个,就是我的位子必须由我的小儿子来继承。” 这意思,哪怕是个傀儡,这个国王的小儿子也必须待在王座之上。 艾泽维斯默认。 “第二个,你待会自然会知道。我唯独要求你做这两件事,你同意,我甚至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不同意,那自然又是另一番情况。” 国王坐回高高在上的宝座,闭目养神,只有嗫嚅的嘴表明他还在和艾泽维斯对话。 “你该知道,一个王国的底蕴,有时候并非是你可以想象的。” 老国王话音刚落,艾泽维斯就感受有种压力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他的骨骼都在嘎吱作响以示抗议。 圣者! 不,远没有圣者,但是起码比艾泽维斯强,比现在的艾泽维斯强。 艾泽维斯可以感受出这股气势的来源年迈,但是依旧强大。 老国王的语调一出声,这气势就如潮水般褪去,像是从未出现,这般收放自如的本事,未尝不是另外一种震慑。 “那么现在,你该好好考虑我的条件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年轻人。”你是要触手可得的无上权利,还是未挑明的朦胧情愫? “我将自己的底线已经在这里摆出来给你看,若是我们两达成共识,你会是都林最有权势的人,再没有人能任意欺凌你,若是你说不,只怕少不得来一场血战,哪怕今日都林会血流成河,也只是一些必要的过程。” 老国王的声音轻描淡写又充满真诚的诱惑力,艾泽维斯轻易感受到自己身体紧绷的线条和血液里充斥叫嚣着的对无上权力的渴望,唯有心尖处有一点点犹豫退缩。 距离他想要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的全身都在颤栗欢喜,但是越是此时,他就越要保持冷静。 那个气势如此强大之人,他一战只有一份把握,而他向来讲究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利润。 “所以,第二件事是什么?”他的询问声低又沉。 艾泽维斯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面前米尔顿带着恨意的眼神和老国王说出第二个要求时的平淡中带着怜悯的神情竟然奇异地重合在一起。 “诛杀基灵顿家,带回基灵顿公爵的头颅来给我。” 面前是曾经无数次给予艾泽维斯友善微笑的基灵顿家众人,他们现在看着艾泽维斯只有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狠毒,身后是早已摩拳擦掌的骑士团,艾泽维斯敏锐的感官甚至能够感受到他们座下风狼传出来的炙热鼻息。 耳边骑士团团长的催促声依旧不绝于耳,面前米尔顿的身影也挥之不去。 米尔顿从老公爵的身后走出来,他往日总是充满欢欣的眼睛如今盛满哀伤,他看着艾泽维斯,本有许多疑问,但是到了如今,只剩下一句:“真的是你。” 艾泽维斯的声音沙哑:“是我。” 米尔顿倔强地扬起头,他的眼睛渐渐泛红,瑰丽的色彩之下,他的语调反而越发平静。 “我只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艾泽维斯想去抚去米尔顿眼角的泪花,他的心涩得发痛,带着恐惧。 米尔顿没有等他回答,他问的问题一字一句都像是砸在艾泽维斯的心上,砸得他心口仿佛缺了一块,从此一颗心再也找不到归宿。 “为什么今天会是你站在这,艾泽维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你没有错,错的只有我。 “你曾经说,‘你会知道的’,我会知道什么呢,知道你是满口谎话的骗子,还是你是一个无情无义,没有感情的怪物?” 别这么说,求你。 米尔顿的每一句质问,艾泽维斯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他多想不顾一切过去拥住米尔顿,但是他又想起曾经他任人欺凌的过往和如今唾手可得的权利。 老国王的每一句话都是砸在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欲望。 米尔顿放缓了口吻,他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艾泽维斯:“艾泽维斯,这些问题我都不想知道答案了,我只问你一句,过来好吗,只要你过来,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艾泽维斯别开眼光:“来不及了,米尔顿。” 这一句太轻,只有风听见。 在米尔顿看来,这便是艾泽维斯毫不留情的拒绝,他终于惨笑一声,脸上残余的柔软全变成恨意。 那是艾泽维斯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艾泽维斯,你配不上基灵。” 胶着的状况下,最终艾泽维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基灵,上面的纹饰闪烁出美丽的流光,艾泽维斯的声音是平稳的,是缓慢的。 “奉陛下谕,基灵顿家亵渎神灵,诛之。” “诛之!” 骑士团众人纷纷响应,举剑而振声,奋勇之势,不过片刻便将基灵顿家老奴幼子冲散践踏,击杀于剑下。 老公爵少时便是有着赫赫威名的魔法师,如今年迈至此,杀敌时尚且无所畏惧,两方人马很快交缠在一处。 怒吼,哀嚎。 鲜血,残肢。 米尔顿看着和蔼可亲的管家爷爷倒在地上,仍旧没有闭上眼睛,看着往日最娇气最爱找他撒娇的堂弟孤零零倒在一边,身首异处,看着往日强大宛如高山般伟大的父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施展出最后一道法术。 火光将他笼罩,一股温和的气息将他包裹,身边尽是其他人的喊叫,逐渐模糊,就连老公爵的身影都渐渐模糊。 “父亲!不要!”米尔顿大喊出声,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老公爵伟岸的身躯渐渐倒下。 最后一座高山,终究是没了。 “是禁忌法术,快撤,快撤!” 身边是乱哄哄的敌军的喊叫声,熊熊大火迎风而盛,将那些逃脱不及的,再也无法移动的,都吞没其中。 身边有人拉扯着艾泽维斯,他们仍然想着要将自己名义上的长官带回去,无数的力量拉扯着他,但是艾泽维斯的眼睛只盯着米尔顿的方向。 米尔顿丝毫不闪躲的姿态几乎让他心脏欲停。 “米尔顿,求你,不要,你看看我,你还有我。” 艾泽维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后悔过,什么无边权利,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他的少年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对他笑一下。 这火一燃起来,艾泽维斯便想动身将他救出来,他甩开身上所有的负担,不顾一切般向前奔去他快,火势更快,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艾泽维斯便能拉住米尔顿。 但是米尔顿对一切外界的声音都充耳不闻,火来,他往,竟像是主动投身火海一般,不过转眼,就消失在红得妖异的烈焰之中。 艾泽维斯这才发现,从他举剑那一刻开始,米尔顿再也不曾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不,不要。”看看我,看看我,求求你了。 艾泽维斯猛然从回忆编成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擦去额头上的汗,披着一件衣服跌跌撞撞便向米尔顿的房间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了好几天,存稿日益减少,给点收藏激励我一下? 第6章 青梅竹马(六) 直到艾泽维斯将米尔顿重新拥入怀中,回忆里那种失去的惊惧才终于被抚平一些。 艾泽维斯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怀里的米尔顿早已经醒来,却并没有挣扎,只是用讥诮的眼神看着他,冷声嘲讽:“无所不能的剑圣大人也会做噩梦吗,我可真好奇,你这样的人也有害怕的东西,是害怕有人把你从你的首席执行官位置上拉下来吗?” 艾泽维斯觉得自己心尖上那块软肉又开始发疼,他的眼前那毫不犹豫附身火海和面前这个虚弱尖刻的米尔顿的身影不断交错。 他轻轻将米尔顿更向怀中拥进,喉头发紧,声音嘶哑:“米尔顿,别恨我,好吗?” 在他的怀中看不见的地方,听见这句话的米尔顿脸上表情逐渐消失,湛蓝的眼睛逐渐加深成幽蓝色,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米尔顿轻笑一声,推开艾泽维斯,手抵在艾泽维斯的心口,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什么叫恨吗?是恨不能不死不休,是回想起每一点过往找不到一点甜蜜,只有荒唐可笑,是夜夜惊醒时,都会想你的名字,想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想你拿着沾满我家人的血剑在那的身影。” 看着艾泽维斯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扭曲的面容,米尔顿放声大笑起来:“那才叫恨,伟大的艾泽维斯大人,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只是一个虚弱的残废,怎么配恨这天下最伟大的剑圣,这都林的守护者呢?” 米尔顿笑得不可自抑,眼角泛出晶莹的泪花,几次因为喘不上气而轻咳,手揪着领子,指节泛白,唇色也变成诡异的红润,在苍白的面容映衬之下格外妖异。 艾泽维斯的心越发揪紧,米尔顿的每一个话语都是在无情地鞭笞他。 他狼狈地背过身去:“你的身体不太好,我明日给你换一个祭司,之前那个祭司无用了些。” 艾泽维斯的反应让米尔顿感到无趣,他懒懒地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床顶上精致的流苏,撇撇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用不上什么祭司。” 像是想到什么,米尔顿看了艾泽维斯一眼:“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总是有自己的决定,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米尔顿便侧过身去,不再搭理艾泽维斯,只是一个人不知发着什么呆。 灵敏的五感让艾泽维斯不能看米尔顿也能获知他的每一丝动作,每一缕轻浅的呼吸。 艾泽维斯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两半,一半因为感受到米尔顿的气息而无限欢愉,另一半却只有痛苦。 他轻声说:“你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无人回应。 艾泽维斯的心中却生出几分雀跃欢欣。 米尔顿回来了,哪怕怨怼他,恨他,起码他是有血有肉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不是记忆里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 艾泽维斯周身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他轻轻感叹:“这样也好。” “我明日再来看你。”他轻声说着,哪怕米尔顿回以冷哼,艾泽维斯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滚,谁要你看。” 纵然米尔顿这么说,然艾泽维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自那日起,果然日日皆来,哪怕有时回到庄园时已经是披星戴月,也必要瞧上米尔顿一眼,甚至有时只在他门外小憩一会又迎着晨光出发。 两人之间的情形倒一日日诡异而暧昧起来。 * 这日,天空澄碧,纤云不染,微风偶尔徐徐吹过,会带来花房中各色奇异的香味。 米尔顿在房门内思考了一会,决定自己今日将会是一个沉睡的迷人王子。 他随手叫住一个路过的仆人,下巴扬起高傲的弧度:“你去给我搬一个躺椅来。” 艾泽维斯回来时,他早已经窝在那大大的躺椅中沉沉睡去,宽大的异兽皮毛将他整个人包裹,只有一张白净的脸露在外面,微张的嘴在清浅地呼吸着。 一看到这一幕,艾泽维斯的心便像是被泡在柔软的蜜糖中,再不见一点冷硬。 而在他身后的罗伊看来,这个地方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尊敬的大人一踏进这里,脚步轻了,就连周身的血煞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人果然是爱惨了这个少年吗,情之一字果然是害人不浅,小骑士在心中决定,永远守护自己心中的道义,而不会碰这样的害人东西。 艾泽维斯将自己的佩剑卸下,他与基灵密不可分,唯独在米尔顿面前,他从不敢提起基灵一分一毫,更不愿让他想起那些往事。 罗伊接过基灵,恭敬地捧在手上,远远站在可以守卫大人,却不会打扰的位置。 好的骑士是不多看不多言,但今日的罗伊却想起那个少年在他耳边絮絮低语时的场景,像是着了魔一般,他的目光不住地向两人的方向望去。 在发现一向警觉的艾泽维斯也没有精神关注他时,便干脆是痴痴地望着。 他看见,米尔顿像是一只沉睡又警觉的小兽,在随着艾泽维斯的缓步靠近,渐渐在睡梦中不安地躁动起来。 艾泽维斯低声说了句话,他又安心地睡去,眉眼舒展开是这个从第一面就仿若小疯子的少年从未有过的温和模样。 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呢,罗伊不住猜想。 “是我。”艾泽维斯轻声说着,他用手轻轻抚摸着米尔顿的头顶,果然米尔顿立竿见影地温顺下来,甚至下意识蹭蹭他的手作为回应。 一股热意涌上艾泽维斯的眼眶,从前每次他赶到基灵顿府邸的时候,他总会这样安抚等他已久的米尔顿,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 艾泽维斯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温柔的色彩,他轻轻在米尔顿的额上印上一吻。 只想睡觉却一直被打扰的米尔顿不耐地皱起眉,模糊的困意将他缠绕,在感受到额上的温度时,他的眉角慢慢放平。 他轻声咕哝着:“艾泽维斯?” 连叫声都是许久未见的温和甚至带着一点依赖,艾泽维斯更是心生欢喜,连声应着:“是我。” 听见想要的回答,米尔顿仿佛松了一口气,翻个身半窝在艾泽维斯的怀里,语气半软:“是你啊。” “是我。”艾泽维斯的声音发抖,想再诱哄米尔顿同他说几句话,略微颤抖的手扶在米尔顿的肩上,却发现他又已经沉沉睡去。 艾泽维斯不知是失落还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米尔顿这一觉睡得又香又长,他醒来觉得身边的感官不太对,仿佛有人侵入了他的领地。 本来因睡眠而缱绻的眉眼瞬间凌厉,猛然睁大的眼中尽是防备疏离。 那因短暂的睡眠而卸去的满身尖刺又在一瞬间被全副武装上。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艾泽维斯心中发涩,心中仍残留一丝期待,却不能再在米尔顿的身上找到之前的一丝温情。 艾泽维斯的眼帘遮下,挡住其中莫辨神色。 在发现身边的人是艾泽维斯,自己又被半揽入怀的米尔顿倒是不慌不忙,他嘴边扬起悠逸的笑,说出的话却比刀子更尖刻。 “伟大的都林守护者这是又情难自禁,不知受了些什么伤也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妄想得到安慰吗?” “不是随便。”艾泽维斯只说了这一句,米尔顿其余的讽刺倒像是没听见一般。 米尔顿觉得没意思,艾泽维斯平静的反应更加让他心中颇感不自在,下意识的,更多的冷嘲热讽从他的嘴中吐出。 但他夸张的反应反倒让艾泽维斯觉得这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不管是什么伤人的话,在他心里都抵不过米尔顿睡梦中一句无意识的呼唤更令人心动。 这些话语再不能伤害他分毫。 从前哪怕艾泽维斯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但米尔顿了解艾泽维斯正如艾泽维斯了解他,被屡屡冷言相待,哪怕是艾泽维斯也会苦痛。 米尔顿用言语伤害艾泽维斯,用这苦楚上开出的花来作为自己的养料。 可艾泽维斯却仿若在突然之间刀枪不入,米尔顿气闷的同时又感到泄气,百思不得其解哪里出了问题,连再同艾泽维斯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他挥开艾泽维斯在身上的手:“一身的血腥气,离我远点。” 艾泽维斯却轻叹一声,上前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这样真好。”你还在我身边,哪怕横眉冷对,也是生龙活虎的一副画卷。 仅仅几秒,在米尔顿马上就要爆发,气急之下连呼吸都紊乱之时,艾泽维斯及时撒开手,退开几步。 “你的身体总是这样不好,米尔顿,你真不愿意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米尔顿仍对这个问题充耳不闻。 艾泽维斯不愿意破坏今日难得的和谐气氛,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他絮絮叨叨的,妄图和米尔顿多说些话,但贫瘠单调的生活无非都是些无趣之事。 “你不喜欢血腥味,我下次不再带着这味道来见你,近日都林出现了好几起死灵魔法伤人之事,人心惶惶,近日未免忙了些,下次不会了。” 米尔顿眼睛瞪圆,不敢置信:“死灵魔法不是在大陆上消失已近千年了吗?” “也许是有人恰巧得到了些许传承,不过你别怕。” 米尔顿若有所思:“那些被感染的人呢?” “被死灵魔法感染者,会被其他魔法排斥,药石无用,民众又极其痛恶。” 艾泽维斯没有说全,不过从他紧锁的眉头,米尔顿已然知晓那些人的下场。 米尔顿感叹着:“真惨啊,听说被死灵魔法感染的人,从来没有善终。” 第7章 青梅竹马(七) 米尔顿看着面前罗伊硬邦邦的脸,得意又夸张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们大人没带你去,让我给你送东西委屈你了?” 米尔顿面前摆着各色蔬果点心,他却只挑着其中黑中带红的一种浆果,咬一口看一眼罗伊,咬一口看一眼罗伊。 罗伊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不住跳动,脸也有点隐隐作痛。 但是最近大人对这个人简直是惯的无法无天,罗伊忘不了被这个少年寻衅开罪的那几个同僚的下场。 只是哪怕服软,罗伊硬邦邦的语气也同硬邦邦的脸一样:“大人的话我绝对服从。” 米尔顿最讨厌他愚忠的模样,嗤笑一声,手上咬了一半的果子丢在罗伊的身上,深红的浆液在白金的骑士铠甲上留下明显的印记。 罗伊的额角跳的更加厉害,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米尔顿随手扯过一旁洁白的巾布,像是每一个旧式贵族一般慢条斯理擦着手。 罗伊才恍惚记起,这年纪不大的少年曾经是都林最炙手可热的人,年纪不大经历却丰富的让人心疼,心中的气便一下子泄了。 米尔顿眼角余光看见这骑士眼里变换来变换去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哪怕把一盘果子都扔到他身上也没有关系,于是又骄矜起来。 一道洁白的抛物线,从米尔顿的位置到罗伊的位置。 罗伊手上捏着那块中间一块深红,刚刚才被使用过的巾布,脸唰的全黑了,再也不见一点刚才的复杂情绪。 没扔中的米尔顿微微叹了口气:“年纪也不大,倒是一天到晚装着小老头的样子。” 罗·小老头·伊毫无动静。 百无聊赖的米尔顿难得关心起艾泽维斯:“听说你们大人是追着发狂的被死灵魔法感染的人出城去了。” 一说起这件事,罗伊的语气更沉:“是,近日死灵魔法活动的痕迹更加明显。” 米尔顿睁着好奇又无辜的眼睛:“我听说哪怕是手足骨肉,只要发现身边的人被死灵魔法感染,他们都会大义灭亲,要求将自己的亲人烧死对吗?” 罗伊沉默片刻:“死灵魔法人人厌恶,若是不对他们处置,难以稳定民心。” “是吗,可是我觉得,哪怕感染了死灵魔法,那些人也只是等死的可怜人罢了,你们大人赶尽杀绝,可真是冷酷无情呢。” 罗伊的脸又不满意地皱了起来:“我们大人最是温和善良,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不一样,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在为弱者着想。” 米尔顿哈哈大笑:“弱者,这就是你的骑士道,那些人在你眼里,也只是弱者罢了。” 谈话不欢而散的二人都不肯再主动说话。 一直到艾泽维斯将要回来之前,米尔顿问:“罗伊,如果你崇敬的大人感染了死灵魔法,你也会像今日一样义正严辞吗?” 罗伊下意识反驳:“大人那么强,绝不可能受到死灵魔法的感染。” “那他呢,最公正的执政官,他会在情理和正义中选择哪个?” 面对罗伊不解的神情,米尔顿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的笑容。 艾泽维斯照例是在深夜回来,风尘仆仆,他对自己此刻的形象并不满意,但是却按耐不住此刻想见到米尔顿的冲动。 看一眼,只看一眼。 艾泽维斯潜入米尔顿居住的小院,米尔顿不喜夜晚时有人在身边,因此这个院子总是格外寂静。 但是今日,除了寂静,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艾泽维斯痴痴地望着那从米尔顿房间里透出来的光亮,他这段日子曾为米尔顿搜罗各色奇珍异宝,其中一个就是一个光魔兽的魔核,在夜晚时可使房间亮如白昼。 米尔顿当时嗤笑:“刺眼。” 但也是这个夜晚,艾泽维斯回来看到了这抹光亮。 他越发放轻声音和脚步。 事实上,早就成为剑圣的他不需要任何辅助也能够在夜晚中如履平地,只是米尔顿愿意在夜晚点一盏灯,总让他忍不住想入非非。 也许米尔顿愿意原谅他几分,像从前一样为晚归的他点一盏指引的灯。 他怀抱着希望轻轻推开门,才真真明白什么叫做从天堂掉进地狱。 那颗有价无市的魔核被随意地丢弃在房间的一角里,寂寞地散发着莹莹的光。 米尔顿了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大片鲜艳的色彩从他的身下漾开,那珍重的毛皮地毯已经污渍得不像样。 艾泽维斯的心在那一刹那都停了一下。 他快步走近,将这些年似乎一直没长大,依旧还是这点身量的米尔顿搂进自己的怀里,才发现米尔顿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可身上又没有一处是不在流血的。 米尔顿因为失血过多,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惨白的脸色看不出分毫活着的气息。 艾泽维斯起初以为是自己的手在抖,后来才发现米尔顿哪怕失去意识,身子依旧在微微抽搐着。 这是怎样的疼痛,艾泽维斯不敢想象,米尔顿曾经是个扎破手指都要惊呼的温室花朵,如今在他的怀中这般难受,却一声不吭。 “不见的这两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这声疑问,始终没有人回答。 * 作为当任教廷中的红衣大主教,波尔的圣光术修习得是首屈一指的精湛,他也确实有一颗博爱之心,在教廷和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威望。 近日死灵魔法的事情使得都林和周边城镇人心惶惶,波尔也忙碌在稳定人心的第一线。 忙碌的一天过去,波尔看似已经熟睡,但在感受到房间内出现诡异的气息之时,他仍是第一时间握紧自己的法杖。 光明魔法虽主治疗,却也不是毫无伤害。 好在,来的人不是敌人,在看见艾泽维斯的时候,波尔松了一口气。 名义上红衣大主教比执政官身份更高一筹,但波尔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上前一步:“执政官有何要事吗?” 艾泽维斯用自己的外袍将米尔顿包起来,再小心放在波尔的床上。 他扶着米尔顿的头,轻轻点头:“他受伤了。” 在执政官的眼神威胁下,波尔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动作,手上已经流畅地放出一个圣光术。 柔和的光晕渐渐将这两个人包裹,但是下一秒,艾泽维斯的剑已经横在波尔的脖颈上,强行打断这一场治疗:“你做了什么?” 波尔看着那个在自己的圣光下嚎叫的少年,在看着面前这个仿若没有感情的杀神:“大人。” 他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我什么都没做,这个孩子他,他被死灵魔法感染了!” 艾泽维斯的声音尽是威胁的冷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见过被死灵魔法污染的人,他们没有一个像他一样的。” 波尔对这件事也很不解,但是他对自己的判断也十分确信。 “圣光虽然不能治愈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死灵魔法侵蚀。” 波尔说完这句话,才发现面前年轻的执政官沉寂得不像话。 艾泽维斯重新搂住米尔顿,并不看波尔,他轻轻抚摸着不断颤抖的米尔顿的身体:“我知道你们教廷有很多秘密,不管是什么禁术,只要是能救他性命的,都没有关系。” 艾泽维斯话说的平静,波尔却是听的心惊肉跳,古往今来能称为禁术的,必是因为其危害远远大于作用。 “大人,我能知晓你现在的心情,只是被死灵魔法感染的人,能够无痛楚地离开人世,已经是最大的运气。” 波尔试图宽慰艾泽维斯,他们这些天看的离别苦痛还少吗,只是每一个人最后总是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波尔小声试探:“大人,按规矩……” “在他这,我没有规矩。”艾泽维斯冷戾地望过来:“你明白了吗?” 从未感受到这般重的杀气,波尔不敢往下说,只是尤自心惊胆战:“大人,这位状况已经很难掩盖了,若是被发现,只怕……” 轻则丧失威望,重则民众暴动,只怕到了那时候,剑圣也没法保住他,还要搭上自己辛苦积攒的威望,何必呢? 这些话,波尔没有说,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 米尔顿的状况似乎舒缓很多,身上的血渐渐止住,连呼吸都比之前浓重,不再是将死之相。 “名誉不重要,威望不重要,只是若是他时日无多,我绝不允许有人对他露出异样。” 没有人比艾泽维斯更明白,被死灵魔法感染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波尔没有听清艾泽维斯的话,但是当艾泽维斯无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强大的求生欲使他脱口而出。 “大人放心,虽然我不能为这位延缓痛苦,但是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艾泽维斯的眼神似有回暖,波尔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只能听见微微的叹息声。 “抱歉,可是这件事我不愿意赌。” 波尔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怪不得人人都说这个执政官是鳄鱼,鳄鱼会流泪,却绝不会放过你。 艾泽维斯怜惜地在米尔顿额头上映下一吻:“我们回家。” 第8章 青梅竹马(八) “我要死了对吗?”这是米尔顿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没有讥讽,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平静和漠然。 艾泽维斯喉底发涩:“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只要我想,哪怕是神也不能把你从我手中抢走。” 米尔顿难得情绪平和地笑了:“艾泽维斯,你还是像过去一样自信。” 这句话像是两人和解的信号一般,米尔顿虽没有原谅艾泽维斯,可也不像过去一般尖锐。 艾泽维斯轻轻握住米尔顿的手,米尔顿也只是看了一眼两人双手交缠的地方,一言不发。 “大陆上那么多的神秘种族,我总能找到办法的。” 艾泽维斯一直在强调这样的话,可是在米尔顿看来,连艾泽维斯自己都不信这样的话。 悠远的回忆将米尔顿拉回去,他第一次开口提起自己的事。 “艾泽维斯,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去了哪,发生了什么吗?” 絮絮低语声在这个房间内不时响起,而从米尔顿的角度看来—— “剧情插件插入成功,开始回溯,回溯成功。” 身边的一切像是静止,米尔顿还能清晰看见几分钟之前自己脸上每一根绒毛。 只是此情此景,他禁不住面无表情地吐槽:“你们到底是什么垃圾软件,能不能正常走时间线,每次我都靠自己猜剧情很累的。” 理所当然,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系统又下线了。 米尔顿看着自己的手,白嫩细致,还沾着不少血渍,从状况上来说,像是当初基灵顿家刚被灭门的时间段。 再一抬眼,周边尽是参天大树,阳光都不能透进分毫,看来基灵顿公爵送走他时也不能精确定位。 这个密林即潮且湿,还透着入骨的阴冷。 米尔顿跌跌撞撞地在几乎有他人高的草丛中行走,但虚弱的身体一不留神就摔了个趔趄。 当米尔顿毫不雅观地趴到在地上时,心中不住咒骂那个该死的系统,一遍又一遍。 他干脆卸了力气,趴在地上。 好在npc还是尽职尽责地找到了他,米尔顿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诡异的桀桀声,之后便如愿以偿地昏睡过去。 米尔顿再醒过来的时候,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发现之前密林的冷意同这里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一阵阵阴风从米尔顿的身边穿过,再配合此地各色奇怪诡异的声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鬼哭狼嚎。 而睁开眼的米尔顿又觉得,鬼哭狼嚎完全不足以描述这个地方,这地方完全能够称为人间炼狱! 入目尽是骨头,人的,魔兽的,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些骨头还不全是,还是五彩缤纷的,诡异的蓝,诡异的绿,就连偶尔白色的骨头也会发光。 更别提那些腐烂程度不一样的尸体,硬邦邦一动不动的干尸,还有此地诡异的音效。 这到底是哪个变态住的地方! “别看了,我们遇上了大陆上千年未现身的死灵法师。”这声音中带着自嘲和认命,但是米尔顿关注到的却是这音色清越,犹如玉石碰撞。 他好奇地望过去,才发现身边坐着的不是人,冲那尖尖的耳朵,精致的五官,不难发现这是一个精灵。 精灵一族生性淡漠,哪怕米尔顿将他瞧了又瞧,他也只是淡淡点头。 就在精灵的旁边,还被绑着一个半人身高,脸上都是大胡子的人,冲特征来看,也许是名矮人。 只是这个矮人并没有米尔顿和精灵这么好的待遇,他那张大嘴里被塞了一块颜色灰暗的布,饶是如此整个人还在不停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过多久,米尔顿就知道这个矮人为何受到这般对待了。 法杖点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音,米尔顿可以听见身边的野人挣扎得更加剧烈,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连精灵也更加戒备几分。 米尔顿也凝神去听,但是只能听见法杖的声音,脚步声却时隐时现,近乎虚无。 米尔顿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平凡的老头出现在面前,除了他那双虚化的双脚,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陆上闻之色变的死灵法师。 但是不过几分钟,米尔顿就推翻所有对他的映像。 死灵法师重重地将法杖砸在地上,用那同双脚飘忽的声音怒喊:“该死的矮人,肮脏的矮人,一天天叫哄个没完。” 痛斥着矮人,死灵法师却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在房间中央的大锅中不停添加着各色骨头,最后朝着那口大锅呸地吐了一口口水。 本来粘稠的黑色液体在口水融进去的一刹那燃起绿芒。 死灵法师挥动着他那枯木一样的法杖,那个被他痛恶的就凭空飞起,落入那口锅,从始至终,死灵法师都没有看矮人一眼。 而那口锅,也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死灵法师拿起法杖在锅中搅拌几下,转过身来,阴冷地笑:“别担心,你们两个的作用可比这个矮人要大。” 米尔顿心知这个“更大的作用”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不可否认,这为他们争取了时间。 米尔顿向旁边蹭了蹭:“你知道他把我们抓到这里来干什么吗?” 他还不想死,基灵顿公爵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将他救出来,他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这个连矮人之死也不能令之动容的精灵此刻也有一些低落:“沾上死灵法师的,从来都没有好事。” 米尔顿了顿:“若是死灵法师真的无法战胜,那么现在大陆上岂不是他们当家作主。” 精灵纯澈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也许死灵法师太过于自信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放东西监视他们。 一人一精灵就在被缚的情况下小声商量起对策。 “这样真的可以吗?”精灵看着米尔顿的小身板,眼角眉梢还有几分犹豫。 米尔顿咬咬牙:“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合适的时机一直到三月之后才到来。 那个死灵法师用一如既往的阴森声音说:“白吃白喝养了你们这么久,是时候让你们做出点回报了,嘎嘎嘎。” 米尔顿尽力忽略他难听的笑声,想起过去三个月,入嘴的皆是绿得发黑的粘稠液体,不由抽了抽嘴角。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奇怪的液体喝多了,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些奇怪的变化,慢慢的,竟也不觉得这地方阴冷,连人正常的需求都在慢慢降低。 死灵法师那双倒三角的眼睛在精灵的身上上下逡巡,啧啧有声:“你这崽儿倒是命好,我守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偷出来,如今却要白白给你一个痛快。” “有谁能想到,竟有天生就该献身黑暗的人呢。”说这句话时,死灵法师的眼睛牢牢锁着米尔顿,一双手痴迷地在他的身上游离:“多完美的身体,年轻,有天赋,若是我早些年遇到你,你会是我最宝贵的徒弟,可惜了。” 他要占据米尔顿的身体! 米尔顿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老头用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盯着他,活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穿来,一只短箭径直向着死灵法师飞去。 死灵法师有些意外,法杖轻轻一点,那只短箭像是碰到什么屏障一般消融于无物。 “倔强的小崽子,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伴随着这一身叹息,米尔顿清晰地看见,在这黑暗的地方闪起无数幽蓝的光。 那些只剩骨头的各色物种,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睛。 精灵明显紧张了起来,他抛去最善用的箭,掏出一把短匕。 死灵法师轻松的神情终于收起来,拔高的尖声形成了回音。 “精灵真是让人嫉妒的生物啊,连龙骨这样的东西也能随手掏出。” 精灵采用近身战后,死灵法师明显动作受制了不少,更是对精灵手上的龙骨匕首投鼠忌器,二者一时之间竟然不分伯仲。 气氛越发凝滞。 但这显然不能持续多久,死灵法师的招数防不胜防,精灵身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伤口,动作也渐渐迟缓。 更别提那些在一旁蓄势待发,随时要扑上去的死灵仆从们。 突然,精灵动作一个缓慢,竟然被一具兽骨活生生咬下一块肉,带着清香的血腥味蔓延开。 死灵法师见此露出满意的笑容,手上的法杖挥动着,不过一会,精灵已经被层层叠叠的兽骨埋在下面。 “可惜了这具身体,只能剩下……”死灵法师的话语才说了一半,剩下只能吐出嗬嗬的破碎声音。 他慢慢低头,发现有一把龙骨的匕首穿透他的胸膛,龙骨的力量如此霸道,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魔法在快速流失着。 是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是那个体内的魔法连一个小法术也放不出来的人类!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伟大的死灵法师,竟是死在这样的弱小的人类手上。 死灵法师不甘地睁大空洞的双眼,突然,他唇边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没有人,能够在伤害一个伟大的死灵法师之后全身而退。”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死灵法师带着那抹笑意失去生息,就连他的尸首,也很快化做枯尸。 死灵法师死后,那些被他召唤的仆人又沉寂下去,米尔顿从层层白骨下捞出奄奄一息的精灵。 精灵虽然受伤颇重,但是依旧勉强打起精神,他将两把龙骨匕首摆放在一起,行了郑重的礼节。 米尔顿虽不知精灵的礼节,但可以看出精灵给予最大的感激和敬畏。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精灵抽出那把杀了死灵法师的匕首,递到米尔顿的面前。 “我名瑟兰。” 第9章 青梅竹马(九) “是那时候吗?”受了死灵法师的诅咒,所以才会排斥圣光,所以才无法治疗。 米尔顿的脸上神色复杂难辨,他盯着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双手:“是他改变了我,我第一次知道,力量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财富,不是权势,只是力量。” 艾泽维斯看着这样的米尔顿,又一次感受到悔意的苦涩。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艾泽维斯将手轻轻地贴在米尔顿的脸上,米尔顿能够感受到他的手冰凉僵硬。 艾泽维斯的目光紧紧锁着米尔顿,看到他的眉头先是皱起,却没有发作,只是微微偏过头去躲避他的手。 “说来可笑,我连修习多年的魔法都不能掌握,可是你偶然兴起教我的那些招式,却那么自然而然地就使出来了。算起来,这还是你救了我一命。” 米尔顿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 艾泽维斯确实不曾认真教习,他曾经认为,米尔顿会一辈子在他的羽翼之下,平安喜乐,永远做一个无拘无束的少年。 看着米尔顿带着抗拒的动作,艾泽维斯缓缓收回手。 “死灵法师死之后,你们去了哪里?” “瑟兰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去了精灵之森,后来因为一些其他事情,我们不得不在那里逗留了一段时日。” 米尔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从他消瘦的身体,艾泽维斯知道那必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像是想到了什么,米尔顿突然浅浅一笑。 “我还记得,那一次你没有为我带回精灵泉水,我们曾经说要一起去精灵之森的,没想到我自己去了,精灵之森可真美啊。” “你要是觉得那里美,以后我陪你再去一次。” “不会再有机会了。”米尔顿的话语虽然轻,却充满笃定的意味。 “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好天气到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精灵之森。” 艾泽维斯起身,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米尔顿的额角。 “好。”这一次,米尔顿没有拒绝。 这一日,艾泽维斯没有问米尔顿为什么回到都林,米尔顿也没有主动提,这一件事仿佛这两人的心中达到默契的平衡。 * 初夏,骄阳高照。 都林的人们普遍怕热,早早就穿起了轻便的衣服,有的魔法师甚至在自己的衣服上刻上风系法阵为自己祛热,依旧穿着厚衣裳的米尔顿便格外显眼。 艾泽维斯走到他的身边,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凉。” 米尔顿制住他要为自己添衣的动作,走到阳光沐浴的地方:“我觉得很暖和,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阳光。” 艾泽维斯没有多说,只是暗暗催动自己体内的魔法元素,他虽是以剑闻名,但是在魔法一道上也有着不俗的造诣。 立竿见影的,米尔顿发现自己身上常年缠绕的阴冷感不见,他看了艾泽维斯一眼,没有多说。 罗伊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他的额上还有细汗,呼吸还算平稳,凑到艾泽维斯的身边:“大人,陛下那里出事了,副官请您过去一趟。” “又发脾气了吗?”艾泽维斯的声音平淡,不含感情:“陛下最近的脾气越发大了,今日我有事,不必管他。” 罗伊脸上有着犹豫的神色,埋怨地看了一眼米尔顿。 “有什么事吗?不必顾忌我,我不是什么易碎的宝贝,不需要人陪。”米尔顿主动问,但明显刚刚才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又恢复成之前的冷淡。 艾泽维斯走到他的身边:“是我想要你陪我,不是什么大事,我今日本来就有别的计划。” “执政官大人果然威风,连陛下的旨意都可以置若罔闻。” 艾泽维斯最不愿意与米尔顿提起执政一事,他总是害怕米尔顿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而他身后的罗伊,在听见米尔顿近乎嘲讽的话后,正要站上前,却因为艾泽维斯警告的眼神而不情不愿地留在原地。 “你今日不必跟着,你跟着我也许久了,我相信你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去吧。” “大人!”罗伊的小麦肤色中透露出着急的红。 米尔顿懒懒回头:“尊敬的骑士大人,回见。” 罗伊黑着脸离去之后,艾泽维斯忍不住说:“我有时候不知道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为何每次见面都要刺他几句?” “只是觉得现在我身边像他一样单纯的人不多了而已。” 米尔顿闭上眼,感受着阳光晒在脸上的温度。 我心处黑暗,却向往光明,神,只希望你可以宽恕我将要犯下的罪行。 艾泽维斯看着他的祝祷动作:“你从前不是不信神吗?” “我没有不信,我只是觉得神那么忙,在众多信徒中他一定看不见我。” “不会的,连神都会降福给你,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个。” 艾泽维斯最不愿意听他这样的话,他拉起米尔顿的手:“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我有个地方找带你去。” “你想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我比你还熟悉的都林吗?” 米尔顿和艾泽维斯并排走在都林的街上,偶尔会有行人停下来对艾泽维斯行个礼。 “从前,我们总是这样穿梭在都林的各个地方。” 米尔顿越发觉得没意思:“你也说了是从前。” 艾泽维斯从来不知道,当另一个人不愿开口的时候,时间会这么漫长。 从前的米尔顿叽叽喳喳,恨不得将自己的每件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不过,你在都林果然备受尊敬呢,他们都在看你,不是看着尊敬的大人,他们都感激你。” 艾泽维斯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他在内心后悔今日自己的决定。 米尔顿看他一眼:“你不必这么紧张,我虽然至今没有办法原谅你,可是我的眼睛没有瞎,如今的都林比过去繁华很多,这都是你的功劳。” 艾泽维斯自上位以来,接受过无数的吹捧赞扬,其中不乏真心者,可今日米尔顿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让他觉得得到了最好的赞扬。 米尔顿走在街上,过往十几年的回忆仿佛在一瞬间齐齐涌上来。 他还年幼时,基灵顿公爵牵着他,常年握着法杖的双手在那时柔之又柔,害怕自己多使一分力气。 威严的脸上全是笑意,用诱哄的语气叫他再多走一步路,但凡他每迈出去一步,基灵顿公爵爽朗的笑声就能响彻这一条街。 又过一会,他又看见刚被预言与魔法背道而驰的自己,在街上倔强的和嘲笑他的人说:“哪怕我一点魔法都不会,我也会是一个公爵,掌管一片净土,到时候你们都不能踏进我的领土一步。” 却在放完狠话之后一个人在转角哭到深夜。 想起那句预言,米尔顿看着自己的双手,看起来文弱没有一丝力气。 果真是,与魔法背道而驰。 都林,他关于都林的回忆太多了。 米尔顿还能记得,他刚见到艾泽维斯一面,就不管不顾地黏上。 当时艾泽维斯是什么样的神情,是不是冷着一张脸,还是偶尔会露出一点笑意,他竟记不得了。 米尔顿看着身边的艾泽维斯,他是放松的,温和的,哪怕时常受到他的冷言冷语,也能感受到艾泽维斯在这时是鲜活的。 米尔顿的嘴角微微抿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直达眼底。 艾泽维斯的心里还有一片柔软,而掌握这片柔软的人是他,这可真好。 米尔顿由衷这么觉得。 接下来的一路,艾泽维斯发现米尔顿的心情一直很好。 “你喜欢出来玩吗,等天气好的时候我常常带你出来。” “不,只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米尔顿褪去所有的尖刺,笑的眉眼弯弯,又有了过去的影子。 艾泽维斯几乎分不清是不是曾经的米尔顿回来了。 但是很快,艾泽维斯就从虚幻中醒过来。 一名吟游诗人在前方放声歌唱,他长得不算俊美,但是歌声动人,身边很快就聚集了许多人。 “我听闻都林有位伟大的剑圣,有谁能告知我他的故事,我将把这些故事编成诗歌传向四方。” 吟游诗人停下歌唱,拿着他的竖琴真诚地发问。 四周的人七嘴八舌地开口,纷纷讲述着有可能是道听途说的剑圣传奇。 “我听说他是平民出身,历经种种苦难才成为伟大的剑圣和都林的守护者。” “胡说,你虽然不是个大贵族,但家中也算有名有姓。”米尔顿小声反驳。 “执政官大人非常关心我们平民。” “没错,没错。” “我还听说执政官大人深受国王信赖,当初为国王邪恶的魔法师基……” “你要是想知道,何必听这些流言,不如直接问问本人。”米尔顿突然拔高的声音,一时让所有人都噤身。 “我今天也累了,不逛了。” 说完这句话,米尔顿返身便走。 艾泽维斯无奈地看着一瞬间为他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的米尔顿,回身对正在掏画纸的吟游诗人说:“你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rwkk是谁给我灌了营养液,哦,是这两个小宝贝,友梨子和副cp隔离区,么么 第10章 青梅竹马(十) 米尔顿想,大概是最近他的脾气太好了,这些侍女才一个又一个地往他的面前凑。 不同于之前胆大而又风情万种的米莎,这两个就在米尔顿不远处叽叽喳喳的两个小姑娘像是刚刚绽放的雏菊,青春活泼。 其中一个侧着头,偷偷看一眼米尔顿,在发现他的目光也瞧着她时,慌慌忙忙拉着同伴说话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你去见了那个吟游诗人了吗?” “那个新来的吗?我没去,不过我最近总是听到他的名字,他真的像传闻一般去过那么多地方吗,好几个人类王国,魔兽山脉,甚至还有传闻中的精灵之森?” 在听见精灵之森的名号之后,本来懒怠的米尔顿也提起几分兴趣。 偷看米尔顿的少女发现米尔顿也因为这个问题而竖起耳朵,说出的话更加带有几分夸张的语调。 “那位吟游诗人不光唱歌好听,他的画技也很棒,我有幸瞧见他的画,据他说有神秘的东方国家,精灵之森,各种魔兽,甚至还有一颗龙蛋,我的天,是早已经消失的龙蛋。” 听起来这个吟游诗人不是徒有其表,是一个真正的流浪者,说不定可以问问他精灵之森的情况,米尔顿心想。 少女发现米尔顿又不看她,不服气地提高声音:“他说他这次来都林全是因为听说这里有个剑圣,整个大陆上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剑圣。” “艾泽维斯大人可真厉害,有他在我们都林,我们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大…大人!” 正在大肆赞扬艾泽维斯的时候,转身就看见正主,两人吓了一跳,匆忙行礼。 “在说些什么?”艾泽维斯哪怕只是普通发问,声音也显得冷清不近人情。 “没什么,没什么。” “嗯。”看着两个少女正准备离去的身影,艾泽维斯突然说:“以后少往这个院子来。” “是。” 纵然两个侍女渐行渐远,但是她们放松下来的调笑声还是传进五官灵敏的剑圣耳中。 “哪怕艾泽维斯大人是个好人,可是他每次拿他的眼睛一看我,我这心里就怕得很。” “还是米尔顿大人好,我告诉你,米尔顿大人这种年纪的男孩才有真正的妙处呢。” “不怕羞。” 接下来是两人笑成一团的声音。 艾泽维斯头一次觉得,这个庄园里的人真的该清一清了,整天乱糟糟的不像话。 “你嫌她们吵闹吗,要是你不喜欢,我就下令再也不让她们进你的院子。” “这个庄园本就冷清,再没点人气像什么样。” 剑圣大人马上推翻之前自己的决定:“你决定就好。” 他就势坐在米尔顿的身边,看着他越发精致的容颜:“你未免太招人了些,这个园子里谁还没有在你的身边走过一圈呢。” 米尔顿嗤笑一声:“倒不如说你这个园子里都是些莺莺燕燕,你招人进来的时候是只看脸了吗?” “巧合罢了。”艾泽维斯无奈,若不是米尔顿提出来,他甚至从来没发现。 “我近日要出一趟远门,你若是缺了什么,就找管家,他都会给你安排好。” “嗯,我知道了。” 艾泽维斯也不在意米尔顿冷淡的态度:“保护你的人还是之前那个盗贼,他对战不行,但是胜在细心。” 米尔顿皱起眉头:“不要那个,闷葫芦一个。” 艾泽维斯的眼神渐渐深邃,流转着浓重的墨色:“那你希望谁来呢?” 米尔顿看着他紧绷的样子,故意说:“你身边那个小骑士就不错,让他来给我做伴。” 果不其然,艾泽维斯周身的氛围更凝滞,他静静看着米尔顿,米尔顿丝毫不惧地直盯他。 最终还是艾泽维斯先松口:“好,你想要他就他。” 一直到艾泽维斯将要离去,米尔顿才漫不经心地问:“去多久?” “我会尽快回来的。”艾泽维斯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渴望,轻轻拥住米尔顿:“我保证。” * 艾泽维斯离去的第四天,米尔顿走到吟游诗人的院子外。 这位吟游诗人大概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哪怕身居小小的庄园中,他也能在这个小地方里混得风生水起。 米尔顿随便一瞥,小小的院子站满了人,也许这个庄园所有没有活计的人都聚集在这。 米尔顿来时,他恰巧在说那枚龙蛋的故事。 “这枚龙蛋是我误入魔兽山脉深处时恰巧看见的,那地方奇怪极了,众所周知,魔兽山脉越往里越危险,我当时已经靠近中心,却听不见一丝魔兽的嚎叫声。只有这颗蛋,我一眼便觉得不是凡物,当时虽然匆忙离开,后来还是将它画了下来。” 画上是之前葱葱郁郁的草丛,里面卧着一颗不小的蛋,上尖下圆,表面粗糙不平,最为亮眼的是它身上刻满了金色的花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一堆人都对这颗蛋啧啧称奇。 “那也就是说,大陆上也许还有龙,龙还没有灭绝对吗?” “谁知道呢,我也只是恰巧看见这颗蛋,没看见龙。若真有龙,那也一定是大陆上最后一头龙了。”吟游法师站起身来:“好了,今日的故事讲完了,想听的明日再来。” 小侍女哀求着:“再讲一个吧,就一个。” “不行,我游历大陆这么多年的规矩是一天只讲一个,从不、咳咳,快走快走。” 仆从们失望地离开,这个院子又恢复寂静。 “不是说了一天只讲一个吗?可别希望我给你开后门。”忙着收拾的吟游诗人连头都不回。 “我不是来听故事的。” 听见陌生的声音,吟游诗人警惕地转过身,然后惊讶地大喊一声:“是你!”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他否认着:“一面之缘,当时你不是和剑圣在一起吗。” 虽然吟游诗人否认,但他的眼神游移,看着米尔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明显就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去过精灵之森吗?” “我刚从那里出来!” “可是精灵之森从来不对人类开放,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虽然没有进去,但是距离精灵之森已经不远了,我在那见到好几只精灵。” 在米尔顿的怀疑目光下,吟游诗人甩出几张画。 他的画技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般传神,米尔顿只是看着,就像是回到在精灵之森里那段短暂而无忧的日子。 米尔顿摩挲着画里精灵透明的翅膀:“不错,这就是精灵之森的外围,你没有骗我,我想知道精灵之森的近况。” 吟游诗人瞪大眼:“精灵高傲,从来不愿意与人类交流。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竟然还去过精灵之森,和我说说那里是什么样子。” 吟游诗人拿着画板,似乎只要米尔顿一开口,他就要将米尔顿诉说的一切都变成画板上的实景。 “是,精灵高傲,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米尔顿垂下头,有几分失落。 瑟兰,你还好吗? 吟游诗人拦住准备离开的米尔顿:“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吗,我只要知道一点点就行。” 在米尔顿半只脚已经踏出院子时,吟游诗人突然大吼一声:“你真的不想剑圣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吗?” 米尔顿转过身去。 看到他停下,吟游诗人脸上的肌肉快速抖动,对剑圣的恐惧和对精灵之森的渴望在他的心中不断权衡,最终他咬着牙,整张脸皱成一团。 “你来,我和你交换。” 大概做出这个决定是很艰难的事情,吟游诗人为米尔顿倒了一杯乳茶,之后坐在他的对面不断地叹着气。 最终,他打起精神:“你先给我描述一下精灵之森的样子,我再将我和剑圣大人的对话告诉你。” 米尔顿将自己记忆中的精灵之森一点点道出。 澄澈的生命之泉是精灵们时代守护的宝藏,可参天的密林是精灵最好的掩护,里面的植物都有灵性,只接受被神祝福的精灵一族,高傲但在接受你后很热情的精灵们,他们热衷大自然,自由地在林中飞翔,有的居住在树屋上,有的更喜欢地面。 吟游诗人一边听着,一边笔尖飞快地跳动着,在听完米尔顿的描述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叹叹气。 “可惜,我这辈子也踏进不了精灵之森。”吟游诗人对自己的定位倒很准确:“我甚至不是一个木系法师,真是遗憾。” 米尔顿耸耸肩。 吟游诗人恋恋不舍地收起那几幅新作的画卷,深吸一口气:“在神的见证下,我当然也会履行我的承诺。” “当然。”他又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剑圣把我骗到这里来之后,逼我讲了一晚上的大陆见闻,坏了我的规矩,可他是个剑圣啊!”吟游诗人咬着牙,显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当初还以为他是个难得平易近人的圣者。” 但到后面,吟游诗人又不那么生气,看见米尔顿的眼神也慢慢复杂:“但他问了那么久,只是为了一个消除死灵法师的诅咒的方法。” 米尔顿面不改色,喝了一口乳茶:“真的有办法?” “我只是凑巧听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说要解除一个死灵法师临死前的诅咒,必须要拿到三样东西,若是常人,这些东西绝对不可能得到。” “它们分别是精灵泉水,龙的逆鳞,和一名圣者的半数血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肆木小宝贝的营养液,么么 第11章 青梅竹马(十一) 艾泽维斯已经有两个月不见人影,因为他的长时间消失,一直跟在米尔顿身边的罗伊也渐渐忙碌起来。 在小骑士又一次出现时,躺倒在草坪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的米尔顿开口了:“小骑士,年纪轻轻地别跟着你们大人学深沉。” 但是反常的,以往总是一激就跳脚的罗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深深看了米尔顿一眼,就抱着剑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无趣,无趣极了。 米尔顿吐掉嘴里衔的草,慢悠悠站起身,抽出罗伊手中的剑,将剑抵在罗伊的铠甲之上,高傲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犯什么病,但我讨厌你,你离我远点,等艾泽维斯回来我会和他说,你走吧。” 骑士视如左膀右臂的剑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在阳光的映射之下闪过一道流光。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罗伊也没有发怒,这个和米尔顿一般年纪的少年沉默地将自己的佩剑捡起,举手投足之中已经有几分成熟的气息。 “我不会走的,大人给我的命令是保护你。” “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你保护吗?”米尔顿斜眼看他:“闷葫芦一个。” 罗伊站在米尔顿的身后,米尔顿的身影纤细,柔软,他的气息更是无法掩盖的重病之人的杂乱。 艾泽维斯在临走之前,说他身体不好,叫罗伊不要多加刺激他。 可是…… “你知道都林最近发生了什么吗?”罗伊盯着米尔顿的背影,试图找出一分一毫的不对劲。 米尔顿揪着身边的草:“发生什么,你指望我一个被关在这一片地方的人能知道什么?” “都林之中最近常有被死灵魔法感染之人,人数不小。” “哦?”米尔顿提起几分兴趣,他转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米尔顿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平静的眼神让罗伊心中一滞。 罗伊不敢去看他白得几乎能看见其中血脉的脸庞,偏过头去,以沉默代替回答。 “你当然怀疑我,你是不是想说都林从前无事,偏偏我来之后事故频发?恰巧我又是一个被死灵魔法感染已久的人,多么巧合。” 米尔顿的声音越发平静,唯独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唇边溢出一丝血丝,他抬手若无其事地擦拭去。 看见他的动作,罗伊的眼神复杂,语气也不如之前咄咄逼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 看着米尔顿指尖刺目的殷红,罗伊的手几次摸到怀中的巾帕,终于鼓起勇气,脑海中闪出的却是米尔顿和艾泽维斯两人并肩而立时的场景。 “你不用解释什么。”米尔顿没有看见罗伊的动作:“你去把你的怀疑都告诉艾泽维斯,我等着你们找到证据来判决我的时候。” “你明明知道大人……”罗伊掩口:“他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知道什么?知道他替我找药去了吗?” “你果然知道!”一种寒凉涌到罗伊的心上,他不禁质问:“你都不会担心的吗?你真的懂大人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吗?” 大人虽然没有说具体需要什么,但是连一个剑圣出发之前都需要多番安排,就可知此行有多危险,而这个人,明明知道,却仿若无事发生。 罗伊有几分失望,更有几分失落,米尔顿这个人,真的有心吗? “不懂的是你。”米尔顿冷声:“正义热血的骑士,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这次不愉快的谈话是根□□,米尔顿和罗伊互不理睬,一个好脸色都不给对方。 罗伊在越来越忙碌的行程结束之后,总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站在米尔顿身后。 两人一度成为庄园里奇特的一道风景线。 正是如此,在罗伊消失的第三天,米尔顿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你,见到罗伊那家伙了吗?”米尔顿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侍女。 这个侍女摇摇头,行了礼匆匆忙忙离去,像是生怕与他多说一句话。 米尔顿挑挑眉,一连拉住好几个人都是这样,他几乎没有多想,径直朝着艾泽维斯的房间走去。 这是米尔顿第二次踏进这一片区域。 宽阔,平坦,周边的大石上有许多剑气划过的痕迹,看来艾泽维斯没有少在这个地方练剑。 “你怎么来这了?”罗伊的警觉性在场最强,从米尔顿刚刚踏进这个地方,他就瞬间站直身体。 米尔顿放眼望去,罗伊,一个白袍祭司,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罗伊朝着另外几个人点点头,就要领着米尔顿向外走。 米尔顿不动脚,了然地开口:“他怎么了?马上就要死了?” 几人沉默,不认识米尔顿的人都不赞同地皱起眉,看向脾气最暴烈的罗伊,罗伊却只是微微偏过头去。 一个看起来文弱的青年微微向米尔顿一躬:“想必这位就是米尔顿大人,大人受了伤,在屋子里已经三天了,我们都很担心。” 米尔顿看向门槛,那里有一块发黑的血渍。 “受伤了就治,一堆人在这守着有用吗?” 文弱青年的笑容僵了僵:“大人是剑圣,哪怕是受了重伤的剑圣,我们也没有胆量靠近他一步。” 到了艾泽维斯这境界的人,哪怕他意识全无,一般人都不敢起任何心思。 听了这话,米尔顿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快准狠地朝着艾泽维斯的房门扔去。 就在那块石头即将砸上房门之时,毫无预兆地碎成一堆粉尘。 “我信了。”米尔顿耸耸肩:“那你们好好看着他,我先走了。” “等等!”罗伊将重剑举起,打横拦在米尔顿的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米尔顿的脸色冷下来。 “我们不能靠近,未必你就不行。” “罗伊,适可而止。”文弱青年出口制止。 “我相信大人…和他的感情。”罗伊不肯让步。 “你的意思是今日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米尔顿抚摸着罗伊的重剑,一字一句地说。 “是!” “好,去就去,也让我看看剑圣狼狈的样子。”米尔顿突然笑开,看不出一丝一毫地勉强。 罗伊从祭司那接过一个光球,散发着微光:“这是圣光术凝结的法球,你进去之后只要将它放在大人的身边就好。” 米尔顿准备伸手去接,指尖却传来一阵灼烧感,他匆忙撒手,却还是留下一道血痕,米尔顿不满地皱起眉。 罗伊也怔住,他取来一个盒子,将光球放在里面:“这个你也一起拿进去。” 被盒子遮敛光芒的光球不再能伤害米尔顿。 米尔顿一把抢过,气呼呼地向前走。 罗伊拉住他的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知道外面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但是大人对你怎么样你是清楚的,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米尔顿白他一眼,甩开他的手。 虽然口中言之凿凿,但是随着米尔顿一步步靠近,罗伊的心还是一点点被提到嗓子眼。 米尔顿一径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伸手。 吱嘎—— 几个不自觉停止呼吸的人都长长吐出一口气。 米尔顿却没有什么感觉,他面无表情地看门外的几人一眼,重点关照罗伊,随后重重甩上门。 若不是因为这一片区域常常打扫,恐怕能甩他们一鼻子灰。 文弱青年干笑几声:“这位大人脾气真是大呢。” 罗伊摇摇头:“如今已经收敛了。” “这都是收敛了,以前他到底脾气得坏成什么样啊。”有人大笑。 罗伊却想起,米尔顿刚来这个庄园的时候,那样憎恨世间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一切和他焚烧殆尽的神情,如今明明知道命不久矣,却表现得只像普通娇蛮的贵族罢了。 “我们能为大人做的只有这些,就别围在这,这几天那边流言纷纷,还是早点处理得好。”文弱青年朝着宫殿方向示意。 罗伊心中却有一种隐忧:“你们先走,我要守着大人。” 外界的一切米尔顿都听不见,从他跨进房门起,就像是踏进另一个世界,明明是一样的装束,但是这个房间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一切来自外界的动静都不见了。 一进门,米尔顿感受到的是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 艾泽维斯靠在床边,整个身子都被血浸染,看不出哪里才是真正受伤的地方,头低低地垂下,若不是他还有自我防护的能力,米尔顿简直要怀疑他已经是具尸体。 米尔顿蹲在艾泽维斯的身边,点点他的头:“还活着吗?” 艾泽维斯摇晃几下,一头栽进米尔顿的怀里。 米尔顿微愣,正要将艾泽维斯推开,此时从艾泽维斯的怀里掉出两样东西。 一块鳞片,一个小巧的瓶子。 米尔顿的面色复杂:“还真的弄到了,艾泽维斯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决绝地让人害怕。” 米尔顿扶起艾泽维斯,手按上他的胸膛的时候,艾泽维斯发出低低的闷哼声,米尔顿的手很快被濡湿的血液浸染。 他将艾泽维斯摆在床上,将外界求之不得的稀世珍宝们一股脑地堆在他的身边,那颗光球感知到艾泽维斯的气息,从盒子中飞出来,悬挂在艾泽维斯的头顶上,艾泽维斯紧皱的眉头也有所平缓。 看来没什么问题,米尔顿拍拍手,准备离开。 艾泽维斯模糊之中感受到有股温暖的气息在他身边,且正在离去,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一个东西就牢牢锁住:“米尔…顿。” 第12章 青梅竹马(十二) 艾泽维斯未醒来时,恍惚觉得自己还在魔兽山脉中。 他的运气不错,根据吟游诗人给的提示,他成功见到了魔兽山脉中的巨龙,在传闻中龙早已灭绝的大陆上,失去这条线索,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龙的逆鳞。 传闻龙是神眷一族,不惧魔法,肉身坚硬几乎刀枪不入,哪怕是艾泽维斯,一位成名已久的剑圣,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巨龙杀死,为此还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记忆慢慢回笼,艾泽维斯终于记起来自己受了重伤,记忆的最后是自己回到都林。 艾泽维斯慢慢睁开眼,感受到自己身上不仅温暖而且清爽,最令他在意的是,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握着另一只柔若无骨的手。 怀着不可名状的期待,艾泽维斯缓缓转过眼神,他的手搭在床边,与米尔顿的一只手交缠相握,米尔顿枕着两人的手,睡得香甜,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艾泽维斯起身,想要将米尔顿抱到床上,但只是刚刚动作,本来熟睡的米尔顿已经睁开眼,眼里带着没睡醒的缱绻,和惊醒的冷意。 “病患为什么要乱动?”米尔顿站起来将艾泽维斯重新按下去,同时也顺势松开两人交握的手。 艾泽维斯嘴边带着笑,看着他不语。 这个柔软的笑意戳中米尔顿的死穴,他的脸上附上羞恼的薄红,跳起脚来。 “昨天你一直抓着我的手,要不然我早走了,若不是因为被迫留下来不想闻你的血腥味,谁会为你收拾伤口。” “是,我知道了。”艾泽维斯没有反驳,但是笑容依旧未消。 米尔顿说的是实话,但是显然艾泽维斯并没有相信他这个解释。 米尔顿气极,本要将手中的东西砸到艾泽维斯的身上,举起之后几番犹豫,不知道他伤的到底怎么样,万一不小心砸死了怎么办,又变成愤愤丢在床上。 罗伊闯进来,打破二人隐隐对峙的场面。 他先是紧张地观察艾泽维斯的情况,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松了一口气。 看着两人之间奇异的氛围,罗伊有几分好奇,得到米尔顿的白眼一枚和艾泽维斯的浅笑。 罗伊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他不明白的转变。 “因有要事,发现大人的结界破了,就擅自闯进来。”罗伊正色,单膝跪倒在地上。 他看一眼艾泽维斯,沉声道:“今早侍女发现吟游诗人不见,我们对他的屋子搜查,没有异状,是自己离开的。” “还算聪明,知道跑。”米尔顿插嘴。 他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神神叨叨的方子,叫艾泽维斯险些去了半条命,若是他那些忠心的下属知道是他怂恿,没他好果子吃。 艾泽维斯的笑容收了几分:“跑了就跑了。” 罗伊没有受到处罚,也松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剂:“大人,要我为你上药吗?” 艾泽维斯摸着身上粗糙的包扎,或者说根本就是几块布随意裹了一下,摇摇头。 “我用不着这些。” 龙留下的伤口,几乎只能靠自愈。 罗伊走后,米尔顿也要走,艾泽维斯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走之前抛给他一个东西。 米尔顿看着手中上尖下圆的东西,陷入诡异的沉默。 “礼物,拿着玩吧。” 这次受伤让艾泽维斯吃了不少苦头,凭借着剑圣强大的自愈能力,他也足足将养两个多月。 饶是如此,也只是表面恢复,知情人都知道,艾泽维斯的身体依旧有几分虚弱。 艾泽维斯:“叫你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罗伊的眼中有几分不忍,几分痛心:“大人,这会不会太早了?” 但是很快,他就闭口不言,艾泽维斯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令其更改。 米尔顿在一边把玩着那颗“礼物”,对他们的哑谜充耳不闻。 艾泽维斯走到他的身边:“你喜欢这个吗?” “看个稀奇罢了,现在能在大陆上找到的龙蛋只有这一颗了吧。” 是的,这个艾泽维斯随手抛出的礼物就是那头被艾泽维斯重伤,取走逆鳞的火龙的蛋。 这倒霉催的龙,在魔兽山脉作威作福多年,一朝被人取走最重要的逆鳞重伤到无法动弹,还被人顺走自己的崽。 艾泽维斯轻轻抚摸着龙蛋上的花纹:“我出了山脉,无意带出这颗龙蛋,后来仔细鉴定过,这颗蛋早已经失去生命气息。” 龙蛋上的花纹美则美矣,但是暗淡蒙尘,毫无生机。 在艾泽维斯离去前,米尔顿才似不经意地问:“你这次要离开多久?” 艾泽维斯摸摸他的头,柔软的发在他的指尖穿梭:“归期不定,但是我会尽快回来的。” 米尔顿敏锐地注意到,艾泽维斯在说这话的时候,在他身后的罗伊紧紧地握起拳,眼眶有点发红。 米尔顿心中便有数了。 他没有多说,却在艾泽维斯离去后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也许因为艾泽维斯和罗伊都各怀心事,米尔顿又跟的远,一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行踪。 但是他毕竟久病缠身,到达目的地之后,哪怕他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依旧被人发现。 罗伊出现在他的身后,做出扭送状,发现是他之后,手上的动作利落停下,但目光似怨似怒,种种情绪复杂难言,最后一言不发将他送到艾泽维斯的眼前。 艾泽维斯唇边的笑带上几分勉强:“怎么不在庄园里好好待着。” 米尔顿盯着他,脸上神情丰富程度比罗伊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两人重逢之后,他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艾泽维斯,褪去少年的稚嫩,如今他像是返璞归真的利剑,一切锋芒都敛在皮骨之下。 “不要去。”米尔顿的目光移到他尚未好全的伤口位置:“不要炼药。” 艾泽维斯甚至来不及惊讶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炼药,只是米尔顿态度的软化就已经让他的手微微颤抖,也更加坚定他的选择。 虽百死其犹未悔。 他的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这是我欠你的,你别担心,我很好。” 不仅是为了米尔顿,这同时也是艾泽维斯的救命稻草,若是没有这一层希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 米尔顿避开他专注的目光:“没有用的,我明白自己的身体。” 他说的轻描淡写,艾泽维斯却好像看清他背后的脆弱惊惶,更加心疼。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试一下,我让罗伊送你回去。”从始至终,艾泽维斯从来没有动摇练药这个想法。 抛下这句话,艾泽维斯短短一瞬间就失去踪迹。 米尔顿止住罗伊要强行押送自己的动作,只用了一句话说服他。 “我想看看他。” 罗伊发现今日的米尔顿格外乖顺,当他揭去张牙舞爪的外皮,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怜惜。 此时米尔顿素白着一张脸,低声说话时,罗伊心中的那些的怨气怒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件事本不是他的错,是大人心甘情愿的,罗伊心中更对这样真挚的感情,生出一丝羡慕。 “你们都知道吗,他要练药的事情?” “大人也是今天才与我们说。”提到此事,罗伊的眸光暗淡几分。 罗伊当时不能理解自家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的人,但是现在米尔顿安静地现在他身边,瞧着紧闭的房门的模样却让他心有所感。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米尔顿的神色,怕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家大人所做的都变成无用功。 之后别扭地安慰着:“你别担心,大人不打无把握的战,里面有很多祭司,大人不会出事的。” 罗伊天生就不会安慰人,要说些软话的时候思想就像是浆糊,前言不搭后语。 “虽然听起来吓人,大人自己下手也是知晓分寸的。” “自己动手?”米尔顿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罗伊抿紧唇:“大人是剑圣,没有人能伤他,练药的要求又严苛,他只能自己动手。” 说舍弃半身血肉,其实并不是将自己一切两半,而是在炼药过程中,以血肉入药,伤处由祭司治疗,肉白骨,周而复始。 整个练药过程中,都要求艾泽维斯保持清醒。 罗伊发现自己说完之后,米尔顿更加沉默,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不会劝慰人的性子,呐呐不言。 米尔顿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看不出所思所想,只是周身透露着寥落的气息。 房门内始终没有传来一丝声响,若只是看着外头,不可能想到里面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 从赤日炎炎到夜色苍茫,米尔顿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 他的脚下无力,身体正要失去平衡,就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鼻尖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艾泽维斯将米尔顿环在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之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也别哭。” 谁……哭了吗? 米尔顿摸摸自己因为吹久了冷风而不受控制流出的生理盐水,又吸了吸鼻子,没有过多对这个误会解释。 “我从来都不要你练药。”因为练了也没有用。 “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不会用的。” 这一次艾泽维斯没有温柔安慰他,一个冰凉的东西滑进米尔顿的喉咙中。 米尔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感到意识模糊,昏睡前最后感受到的,是艾泽维斯的轻叹。 “你会好起来的。” 米尔顿失去意识,软倒在艾泽维斯的怀里,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艾泽维斯就倒退一步,发出一声闷哼声。 罗伊从他手中接过米尔顿,才发现艾泽维斯向来强大的双手此刻连扶住米尔顿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举重若轻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罗伊着急地看着他,艾泽维斯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正想开口说话,却喉中腥甜,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得心急的宝贝等十六章吧,这几天别看了我把客户端误删了,ios端的晋江被下架了,暂时下不回来,这几天不能及时看评论了 第13章 青梅竹马(十三) 痛,灼热的痛,像是一团火在五脏六腑中游走,它经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是反复烧灼又无法排解的炙痛。 米尔顿在床上扭动着,唇间时时发出哭泣一般的低吟,额角是细密的汗珠。 艾泽维斯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他的唇边,避免他因为疼痛而误伤自己,另一只手为他擦拭着汗。 身边的几个祭司看着这个沉默却没人敢忽略他的男人,几人眉眼传话,相互着急地挤眉弄眼,却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下去吧。”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几个人便如蒙大赦,一刻也不敢多留,脚底生烟般跑出去。 再待下去,真怕自己命不久矣。 米尔顿昏了三天,艾泽维斯也陪了三天,寸步不离,不论谁来,也只能看见他沉默的背影。 在米尔顿未醒来的时候,艾泽维斯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那几个祭司说的话。 “大陆上有关死灵法师的一切都被列为禁术,我们几位都研究甚少。” “从小公子现在的情况来看,那药确实在和他体内的死灵魔法做斗争,但是不论是这样的诅咒,还是这样的药,我们都是闻所未闻,连最拿手的圣光术都不敢轻易用,实在不能断定他的情况。” “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要等他醒了再看。” 谁也不敢提,米尔顿到底会不会醒的问题。 好在三天过去,米尔顿再没有那样强烈的反应,脸色红润,呼吸平稳,看起来只是沉睡一般。 一睡三天不是什么好体验,米尔顿的意识已经苏醒,身体却拖后腿,像是陈旧的机器需要苏醒的时间。 他的眼前有点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他的床边,他的手被这个人握在他的双手之间,抵在他的额间。 米尔顿只是轻轻一动,这个人便紧张地望过来,米尔顿凭借直觉问:“艾泽维斯?” “是我。”察觉他看不见,艾泽维斯将米尔顿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心沉了下去。 艾泽维斯双手的力度确实安抚了米尔顿的情绪,他眨着眼,眼前慢慢清明。 米尔顿没有抽出手,在看清艾泽维斯的样子之后,轻声问:“你还好吗?” 从前身体健壮,总是像个火炉的艾泽维斯如今体温甚至比久病的米尔顿还要低。 米尔顿忘不了那天他出来抱住他时满身的冰寒。 而且艾泽维斯此时的形容着实不太好,他寸步不离地在米尔顿床边守了三天,滴水未进,滴米不沾,对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面色隐隐透出苍白,往日殷红的薄唇更是失了血色,整个人透露着憔悴二字。 就连米尔顿,都害怕他下一秒就要一头栽在这。 “我没事。”艾泽维斯顾不得米尔顿的关心,细细观察发现米尔顿双眼清明,暗自在心中呼了一口气。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艾泽维斯问。 短短几秒钟,只有艾泽维斯知道自己心中经历了怎么样的期盼。 米尔顿的眸光黯了黯:“不会有用的,这不是简单的魔法,这是诅咒。” “没关系,这次不行,又不是每次都不行。”艾泽维斯极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轻松。 米尔顿却没有错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不必了。”米尔顿加重语气:“我说不必了。” 他看着艾泽维斯毫无血色的面容:“这次你为我舍去半身血肉,下次呢,下次你要怎么做,丢了这条命吗。” “我不要你的命,你自己的命你自己收好了。” 艾泽维斯像是看着家里长不大的孩子,带着无奈。 米尔顿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用前所未有的成熟姿态说。 “我命不久矣了,我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一生,也算丰富多彩,艾泽维斯,不要再为我费心了,安安静静地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时间。” 他的声音中带上哭腔,眼中泛起泪光:“我恨不动了,我也不想恨,我只剩你了。” 在艾泽维斯欣喜若狂的神情之中,米尔顿主动拥上他。 然而在艾泽维斯怀里,米尔顿那张带着痛楚释然的脸却变得面无表情,只有淡淡嘲讽。 艾泽维斯和米尔顿看似就这样重修旧好,米尔顿也慢慢恢复成从前一般开朗活泼的样子,然而在夜深人静之时,艾泽维斯却总是忘不了米尔顿刚回来之时,看向他那恨入骨髓的眼神。 这种隐忧总是徘徊在他的心中,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罗伊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他眨眨眼,看看天,再眨眨眼,发现面前的场景始终没有变化,于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不是他眼花了。 这混世小魔王居然有这么乖顺的时候? 艾泽维斯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也没有人追问,但是在面对他时,总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个人是谁都不奇怪,偏偏是米尔顿,诡异感可别提有多强烈了。 艾泽维斯轻轻皱皱眉,米尔顿着急地扶住他的双手,上下打量着他:“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艾泽维斯牵着他的手,身上洋溢着的是显而易见的轻快:“我没事。” 两人互相关心,米尔顿甚至还露出几个短暂的笑容,他真心实意笑起来时,满天的星星好像都落进他的眼里。 罗伊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又是欣慰,大人终于苦尽甘来,可同时,心底也有几分不容忽视的羡慕。 罗伊挠挠头,有点不愿打扰面前和谐的场面。 米尔顿余光早看见他在那里一个人纠结了很久,对着艾泽维斯说话的语气也染上埋怨。 “又是找你的,你明明都是执政官了,还一天到晚这么多事情,不能歇歇吗,你的伤还没好。” 艾泽维斯没有提其中种种缘由:“我很快回来。” 米尔顿看着他的背影,有几分生气,随手指了两个侍女回房去了。 议事厅内,之前在艾泽维斯房门外等待的青年男子正在来回踱步,在看见艾泽维斯的身影之后,他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没想到罗伊真的能将大人带回来。 青年男子——诺文快步迎上去:“大人,你总算来了。”语气中有几分着急。 “说说情况。” “近日因为要探查解除死灵魔法的方法,我们动静太大暴露了不少探子,陛下那边的人抓住了把柄,最近动静频频。” “陛下长大了。”艾泽维斯感叹。 当年懵懂无知的幼主,也试探性地伸出他的利爪。 保皇党与艾泽维斯一派积怨已久,如果只是这件事,诺文不至于担心受怕。 诺文压低声音:“都林死灵魔法的源头还没找到,之前神殿压着,平民们还没有大的动乱,但上次神殿莫名消失了一个红衣大祭司,神殿似乎颇有微词。”近来做事也不怎么尽心。 只有寥寥几个知情人知道红衣大祭司——同时他还是主教的消失真相,艾泽维斯这边没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被艾泽维斯压制已久的神殿也借此发难。 若只是一方,都不能对艾泽维斯多年累积造成打击,却偏偏几方共同发难,连艾泽维斯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诺文一边理着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流年不利。 今年就像是大人犯冲一般,诺文心中突突跳了一下,未免太巧合了一些,背后真的没有人为操控的影子吗? 与此同时,层叠耸翠的宫殿之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袍人,不但没有惊吓,反而兴高采烈地奔上去。 少年眼中尽是孺慕之情,一点也不见外地牵着他的衣角,撒娇的语气中还有几分求赞扬的得意。 “先生,你教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 黑袍人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不太熟练地摸了一下少年的头表示赞扬,露出的那只手瘦白纤细,和身上全然的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年惬意地眯起眼睛。 “做得很好,我这次来,是有新的事情叫你做。”这个声音枯槁干哑。 少年没有露出任何的异色,细细听着。 听完之后,这个少年天真地问着:“先生不喜欢那个剑圣和他园子里叫米尔顿的人吗?剑圣我没办法,不过那个米尔顿我可以替先生出气。” 黑袍人难得沉默了一会,这个小皇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噎得他差点无话可说:“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不用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好吧,我听先生的。”少年十分乖巧。 在黑袍人即将要离去之时,少年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袖子,扁起嘴。 “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先生的样子。”一副看不见就不撒手的样子。 黑袍人不为所动:“我和陛下本就是各取所需,陛下何必要知道我什么样。” 少年不满意地嘟囔着:“我对先生可不是各取所需,先生是我最亲密的人,是把我从一片黑暗中拉出来的人,我只是想和先生更亲近些。”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黑袍人的动作,在发现黑袍人没有明显抗拒的动作之后,慢慢踮起脚,要去伸手揭下他的兜帽。 近了,更近了。 少年的呼吸渐渐沉重,双眼亮起兴奋的光芒,他的手已经碰到帽沿。 “陛下!”一声呼喊突然而至。 少年迟疑了一秒,黑袍人已经在他的面前凭空消失,他只能触碰到满手空气。 少年缓缓转过头去,对着那个打断他好事的侍从露出夸张的笑容:“喂,你吓跑了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米尔顿:我就逗逗你小皇帝是个切开黑,戏份不多 第14章 青梅竹马(十四) 有心人都可发现,都林渐渐风声鹤唳。 成队的黄金甲士全副武装在街上走动着,剑锋闪烁出锐利的光芒,来往的平民纷纷避开他们,但又好奇地望着这一队平常不轻易出没的皇家护卫军,猜测着他们的去向。 “看样子,又要出事了,上次都林这动静还是好几年前执政官大人带人剿公爵府的时候。” “看看去。” 黄金甲士身后聚集了不少平民,平民们发现自己不会被驱逐,干脆光明正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汇聚成一个浩荡的队伍。 渐渐,有人提出了疑问。 “这条路,似乎是通往执政官的庄园的路。” “那可是剑圣啊,哪怕是皇家护卫军也不敢和剑圣动手吧。” 有人害怕被波及,悄无声息地离开队伍,但是更多的是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的人。 这么大的动静,艾泽维斯不可能不知道。 “大人,外面来了很多皇家护卫军的人,已经将这里围了。”诺文神色是从所未有的严肃,公认脾气最好的他骤然变脸,连米尔顿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坐在位子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罗伊性子急,一下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诺文的眼色在米尔顿身上扫了又扫。 “他们来的突然,我这边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只是保皇党决定在米尔顿大人的身上下手。” 近日艾泽维斯替米尔顿搜寻了很多大陆上各样珍贵的东西,多是补身体的。 他正捧着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在那啃。听到这话,丢下手中的果子。 “说我什么?反叛之后吗?” 基灵顿公爵被讨伐的理由有很多,有一条就是不敬皇室。 诺文几乎不敢直视艾泽维斯的眼睛,他自然知道艾泽维斯对米尔顿被死灵魔法感染一事有多在意,外面的流言是在他的心上插刀子。 “说、说米尔顿大人是都林中死灵魔法的来源。” 此话一出,在座各人脸色都不好。米尔顿轻呲一声。 罗伊说:“大人,这是他们找的理由。只是对我们开战的噱头!” 诺文说:“可米尔顿身体确实不好,如果他们着意要查,只怕这件事情不能含糊带过,平民们也会有所微词。大人要为自己的声望考虑。” 两派各执一词,一时无法统一对于米尔顿的处置方式。 米尔顿只看着艾泽维斯的脸:“若是没办法,你将我献出去就是了。”说完一个人坐在那捧着个果子,倒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艾泽维斯轻拍他的手:“别胡思乱想,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你。都别争了,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米尔顿兴致不高,并不想看别人怎么讨伐自己。 “也好,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不要胡思乱想。” 黄金甲士早在艾泽维斯的府邸门口一字排开,连平常不轻易出动的狮鹫也一并牵来,场面很是壮观。 但没人在意这一点,这场戏真正要争取的是因为看热闹,站在甲士们身后窃窃私语的平民们。 保皇党有意来将这件事情闹大,切切实实抓住了把柄。 在看到聚集这么多人的时候,艾泽维斯心中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没法善了。戏台都已经搭好,只等这一场大戏上演。 “执政官大人,我听闻有一被死灵魔法感染之人蒙蔽了你,现就居住在你的庄园之中,更有些流言说他就是都林中一切的祸源。我今天奉陛下的旨意来,还希望大人能够将此人交给我。” 开口的人是前陛下的侄子奥斯顿,正是年少时和艾特维斯结仇的那一位,他一直未忘当初艾泽维斯羞辱他之仇,只是碍于他的声势忍耐,如今一朝寻得机会,心中无比畅快。 他背对着平民,在说这个话时,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眼底是满满看好戏的恶意。 “我府里没有这样的人,请回吧。” “剑圣大人果然是好大的威风,可是我今天既然来了,就绝不是空手而来。大人不承认没有关系,我有证据。” 奥斯顿拍拍手,一个女子从甲士们身后被推上前来。 奥斯顿仿佛胸有成竹,他的笑容让艾泽维斯这方的人都提起一口气,仔细看这名女子。 她的身上满是伤痕,露出的身体部位都可看见有已经结痂的旧伤,身上更有一些黑斑,唯独那张脸干干净净,可以看出姿色不错。 “看她身上的斑,听说有些被死灵魔法感染的人就是这样,有祛不掉的黑斑。”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大家对这个被推出来的女子更加感兴趣。 她一被推出来就跪倒在地上,嘤嘤的哭泣起来,美人垂泪的场面让许多人已经生出恻隐之心。 艾特维斯不认识,罗伊却有印象。 罗伊在看清她的面庞之后,附在艾特维斯的耳边轻声说:“大人,这是从前园子里一个侍女米莎,曾经和米尔顿大人有过接触,犯了错被赶出去。” 艾泽维斯没有说话,眼神已经冰寒下去,他已经想起这是谁了。 奥斯顿上前扶起米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奥斯顿温和地说:“不是你叫我替你来找回公道吗?还不把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大家。” 米莎冲着艾泽维斯行李,再转过去对平民们弯腰示意,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各位大人,各位在场的人们,请听我说。” 她的声音柔软又动听,听的人更加对她产生了几分同情。 “我曾经是执政官大人府中的一名侍女。突然有一天大人就带回来一个少年,这本跟我一个侍女没有关系。只是碰巧由我服侍这位大人,但这位大人见我美貌动了心。” 说到这,米莎低头做出拭泪的样子,侧颜柔和而精致,身段更是袅袅婷婷,这一停是对她话中的“美貌”的佐证。 “有一日夜晚那位大人将我叫去,强行要对我做那种事。我不愿意,他就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告诉我,他可以掌握死灵魔法,只要我不听话,他就会将死灵魔法种在我的身上。我最开始是不信的,强行挣脱。” 不少人都为米莎话中这种不甘折服于权贵的气节感动,在这一瞬间,同她一起同仇敌忾起来。 “真是邪恶的人啊,强迫一个少女。”这种故事总是最能引起底层人民的愤慨。 “谢谢大家为我说话。”米莎感动极了:“后来,我听到都林中越来越多关于死灵魔法的事情,我害怕极了。我想离开这个庄园去别的地方工作,临走之前,那位少爷过来见过我,他甚至都没有碰到我,我以为没有事情,但是等我到家的时候,发现我的身上长出了黑斑,疼痛难耐。我去了神殿,祭司说我是被死灵魔法感染的,就是那个人做的。” “他是从前基灵顿公爵的儿子。他回到这里就是为了报复,他是可怕的魔鬼!”米莎哭喊着。 说到动情的时候,米莎的脸上会划过泪水,并且当她在说的时候,她时不时看向艾泽维斯,因为害怕而颤抖,像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恐惧一般。 在说完之后,她重新跪倒在艾泽维斯的面前:“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放过我,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平民中已经有不少喧嚣的声音。 “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同我的女儿一般大,若是我的女儿经历了这种事,我又能怎么办呢?” “一定要严惩那个恶魔!” 看着渐渐躁动起来的人群,诺文建议:“大人,只要你把米尔顿叫出来。这些人看到他的脸,这个女人的话就会不攻自破。” 是啊,凭借米尔顿的容颜,他去垂涎米沙是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且人们总是对美丽又弱小的人多了几分同情,更多了几分信任。 在诺文看来,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没想到艾特维斯却拒绝了这个请求。 “不管事情的发展怎么样,如果米尔顿出来了,受伤的一定是他。”只要米尔顿出现在这,就相当于将他置于这个风口浪尖之上。 诺文不敢相信,他小声叫道:“大人。” 但没有人能改变艾泽维斯决定的事情。 “你的证据就是这些吗?凭借一个小小侍女的三言两语,就妄想从我这带走一个人。我庄园里的侍从们都知道,这个女人是自己做错了事被赶走的,她不过是在颠倒黑白,一对峙便知道真相。”艾泽维斯从容不迫的神态和话语又让平民们陷入怀疑。 “这是艾泽维斯大人,执政官大人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他说的话我是相信的。” 奥斯顿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他虚伪地叹了一口气:“剑圣大人的侍从说出的必定是大人的心意,不过我当然不止准备了这一个。” 奥斯顿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他偏偏头,从另一个方向带上来一个瘦骨伶仃的老人。 人群中有声音喊道:“我认识他,他是感染死灵魔法症状比较轻的那一个,祭司治好了他,但因为他曾经感染过死灵魔法,他的家人都不愿意再接受他,说他是被神厌恶的人。” 听到这些话,这个被家人抛弃的老头眼里闪过伤痛。 他先朝着艾泽维斯跪下,再对艾特维斯说:“大人,我感染死灵魔法之后,身边多了这个,我怀疑是凶手不小心遗留下来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甚至很难度日,绝对不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他的双手高高举起,手心捧着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个头硕大。 “大山之心。”奥斯顿掩唇惊呼:“世间仅此一块,我记得是利奥波德男爵送给剑圣大人的礼物,怎么会在这里。” 大山之心,不仅美轮美奂,而且能够温养身体,是艾泽维斯亲手送给米尔顿的礼物,曾经交代过他一定要随身携带。 艾特维斯的心沉了下去。 那颗世间仅有的大山之心被一个黄金甲士握在手中,展示给周围的平民,位置偏后的人伸长脖子要看一看这曾经只能听说名字的宝物。 仅凭借它闪烁的光芒,就可以知道它确实是世间珍宝,绝不是这个穷苦老头能够拥有的。 这枚大山之心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边上的诺文已经频频朝着艾泽维斯抛去疑问的眼神。 解释不了这枚大山之心为何流落在外,其他辩解的话语都会苍白无力。 “这些证据是指向米尔顿,但这些同时也是可以捏造的,没有直接的证据,你别想从我这带走他。” 奥斯登叹了一口气:“大人你还真是固执呢。且我们今天带走他不是即刻定罪,只是协助调查,如果真的不是,我们一定会把他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为了这么多平民的性命,大人可不能再因为私心保护一个有可能是罪犯的人。” “是啊。”平民纷纷应和,只有将米尔顿关起来,他们才能放下心。 “艾特维斯大人不是最维护平民的吗?一定要将这个恶魔赶出去,这种恶魔不能留在都灵之中。” 群情激愤之下,诺文小声劝:“大人,他说的没错,如果你真的不放心的话,可以派我们跟着,先将他们稳下来最重要。” 就连罗伊都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出偏袒米尔顿的话。 “看来是我脾气太好了,才让你们忘了我除了是都林的执政官之外,还是一位剑圣。” 众目睽睽之下,艾特维斯拔出了手中的剑,向前一挥。 剑气在黄金甲士面前一寸处划下深深的划痕,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没有人敢直视艾特维斯的剑气,剑圣的威压让这些人本能地开始颤抖,狮鹫们作为动物更加敏感,嚎叫着想要挣脱甲士的控制。 “他不是恶魔,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我的手中带走他。”艾泽维斯冷声:“现在,退离五米之外,五米之内者死,都林散播谣言者,死。” 第15章 青梅竹马(十五) 厅内的气氛十分凝滞。 诺文忍不住说:“大人,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激进的方式。” 这根本不是诺文认识的那个冷静自持的艾泽维斯,现在他被情爱糊了眼睛,诺文依旧尊重他,但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失望。 艾特维斯今日这么一出,无疑是把自己置于整个都灵的对立面,不仅对他以前辛苦攒起的声望有巨大的影响,更有可能被一朝覆灭。 有时候,越是看起来完美的人,人们越发不能接受他身上一丝一毫的污点。 艾特维斯没有说话。 罗伊的眉头狠狠皱起:“你为什么要这么跟大人说话?大人的做法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不能保护,要那些狗屁声望有什么用?” 诺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罗伊:“傻大个,你闭嘴。保皇党明显和教廷联手了,这时候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对我们有巨大的影响。” 在政治相关,罗伊确实没有诺文的敏感度。 “护卫军这么光明正大地出动,教廷却没有丝毫动作,显然是看不惯大人一家独大,宁愿和皇室平分秋色。” 诺文重重叹口气,罗伊也沉默着。 米尔顿走进厅中,像是没看见他们之间僵硬的氛围。 他的余光之中看见诺文像是没看见他一般撇开头去,罗伊看着他尽是沉默,唯有艾泽维斯的脸上在看见他后还能挂起轻松的笑意。 “你怎么过来了?” “之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米尔顿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更淡:“你可以把我交出去的,我没关系的。” 谁也没想到他专门过来说这么句话,一时都有些感慨。 艾特维斯脸上的笑容微收。 “就像诺文说的那样,你把我交出去,有你在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诺文没有想到他这时居然这么深明大义,终于愿意正眼看他,眼中还有了几分赞赏,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艾泽维斯。 这时候再交人也迟了,重点是艾泽维斯能不能明白有时候有些妥协是必要的。 艾特维斯没有接米尔顿的话:“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身体,这些事情都不要你想。” 艾特维斯的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诺文冷哼一声,连一丝笑容都伪装不出来,气愤的大步走出大厅。 连自己本来要质问那颗大山之心为什么会流落在外的事情都忘了。 罗伊朝着艾泽维斯露出歉意的笑容,他不太熟练地为自己的同僚打圆场:“大人,你知道诺文平常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只是今天着急了一些,希望你不要怪罪他。” 艾泽维斯摇头表示无碍,却在罗伊要去追诺文之前拦住了他:“让他自己静静吧。” 罗伊默默的坐回凳子上,又发现自己待在这个地方特别显眼,闹了个大红脸,急忙找个借口退出去。 厅中只剩下米尔顿和艾泽维斯两人时,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米尔顿的脸上已经看不见前几天和艾特维斯初解心结时轻松快乐的笑容,有了几分失落:“现在整个都林都视我为怪物,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办法在这在这里生存下去。” “你不要担心,如果你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我就带你一起去大陆上,我们总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们还说好要一起去精灵之森。”在这一刻,艾泽维斯当真想要抛下这一切,做一个同米尔顿一起隐居的人。 “这里有你的下属们,有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局面。只有你是最重要的,只要陪着你,一切都没关系。”米尔顿对艾泽维斯的话大为感动,但马上拒绝:“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不想灰溜溜地离开都林,替我找出真正的凶手,解决目前的事情,好吗?” “好。” 在看到艾泽维斯答应之后,米尔顿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想刺激之下艾泽维斯,可没真想让他远走高飞,他这么久的努力,眼看最后一点就要完成,主角可不能在这时候跑了。 * 罗伊一直以为米尔顿是很坚强的,如果他没有看见他私下的那一幕的话。 保皇党的刻意纠缠使艾泽维斯分身乏术,米尔顿孤身一人的时间便多了。 一日,罗伊发现米尔顿一个人在房间内发呆,脸上似乎有晶莹的泪水,他吓了一跳,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就看见米尔顿飞快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来装作无事发生。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罗伊的心中充斥着,连要做的事情都忘了,不由自主的坐到他身边。 “大人你还好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艾泽维斯大人叫回来。” “不,不要叫他,他最近很累,让他多休息一下吧。”米尔顿的语气堪称贤妻良母,但罗伊最吃这样的语气,米尔顿这么一说,他就答应下来。 罗伊不是个会哄人的性子,从前跟米尔顿针锋相对时话还多一些,如今当真需要他安慰的时候,他只能默默的坐在米尔顿的身边无从下手。 两人默默坐在一起,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气氛和谐安稳,过了很久之后,米尔顿的情绪平复下来,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脸也红了些许,对他的小声的说:“今天谢谢你了。” 本来在罗伊看来,这只是正常的安慰,但米尔顿这样的情态,使他马上手足无措,脸上的红潮如云,目光闪躲,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今日的米尔顿不知怎么回事,也许因为脆弱,露出的都是不同以往的模样,罗伊身为骑士的保护欲顿生,同时在米尔顿每每看向他时,心不由自主地偷偷跳动着。 “我最近常常看见那些侍从们在背后议论我,一旦我过去,他们又假装无事发生。”米尔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隐隐有几分失落。 罗伊大怒:“谁敢在背后嚼舌根,你告诉我,我去将那些家伙赶出去。” “没有用的,又不是只是他们这样,换了一拨人这是这样。”米尔顿微微摇头:“现在都林中谁不是这么认定的呢。” 罗伊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于是沉默,几次张嘴想要安慰米尔顿,可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不由得在心中暗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如果是艾泽维斯大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米尔顿的心情也能好些吧,哪怕是诺文也行,他总是有很多道理,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只能干坐在这里,罗伊在心中这么想着。 好在米尔顿能很快自己调节回来,他对罗伊说:“谢谢你今天陪着我,虽然你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在这个时候有人能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 米尔顿一开口,罗伊心中那些想法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来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也是有用的。 他的心又快活起来,并且头一次觉得,在有些时候,自己是可以替代艾泽维斯大人,就像是这时候,他能够陪在米尔顿的身边,艾泽维斯却不能。 罗伊很快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下去,但已经点燃的火种,只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就能成为滔天怒焰。 这一天的事之后,米尔顿和罗伊之间仿佛有了无言的默契。 后来罗伊见到米尔顿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过去陪着他,哪怕什么都不做,日子久了,两人之间竟然相处出几分默契出来。 一日艾特维斯出去,米尔顿一个人在屋中借酒消愁,罗伊看见了未免又要和他说上几句话,没想到最后演变成米尔顿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摸,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当时遇到的不是艾泽维斯,而是你就好了。艾泽维斯很好,可他有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为什么不是你呢?”说到后面,米尔顿声音已经小了,罗伊必须凝神去听才能听清。 他醉的厉害,拉过罗伊的手,头枕在上面,说话时带出的热气浅浅喷在他的手上,罗伊鼻尖还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酒香。 罗伊的脸腾的烧起来,倒比喝了酒的米尔顿还红。 他整个人似乎被劈成两半。 一半只能看到现在这个场面,心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耳边是自己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地动静。 另一半又忍不住告诉自己,你以为你在想什么,这是艾泽维斯的人,他们两情相悦,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怎么能够有这种邪恶的想法。 一半清醒,一半疯狂。 但是当他一看到米尔顿的脸的时候,那些想法又重新冒出来。 对呀,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的心里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渴望。 两种想法不停的在他的心中交织。 他的脸上也出现了犹豫的表情,他的一只手想要去触米尔顿将他扶起来,可是另一只手却又去阻止自己。 罗伊的手一旦不小心碰到米尔顿,就像是触电一般急速收回。 他不知道一个人在米尔顿边上站了多久,最后匆匆忙忙跑远,准备叫一个侍从将米尔顿扶回房间。 而就在罗伊跑走之后,本来醉酒的米尔顿从桌上爬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伸了个懒腰。 果然是单纯,如果是诺文就绝对不会轻易被这样的手段欺骗到。 不过也好,又搞定一个。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想着艾特维斯的身边还剩下什么人。 只有这两个常常在身边,其他人多在外面游走,火候差不多了。 一日,艾泽维斯在路上迎面遇见了罗伊,对方一看见他就闹了一个尴尬的大红脸,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艾泽维斯察觉不对,叫住他:“罗伊你最近怎么了?看见我就跑。” 罗伊一看见艾泽维斯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对大人心爱的人有过那种想法,更可恨的是他还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的这种情感,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失落。 他避开艾泽维斯的眼神:“大人没什么,只是我最近有点累。” 他跟艾泽维斯说不到三句话,就借口自己还有事没做完,匆匆跑走。 诺文是自从上次关于米尔顿的处理方式跟他起争执之后,一下好脾气的诺文最近很少来找艾泽维斯,现在罗伊也是。 就连府中的侍从,都被那日艾泽维斯放的狠话吓到,见到他也是远远的避开。 艾泽维斯发现,自己的身边慢慢只剩下米尔顿。 远远看见艾特维斯的身影,米尔顿一路冲他小跑过来。 从前有一个人跑进了他的世界,那他的世界只要有这一个人就足够,愿意为此抛下所有顾虑与疑问。 看来因为小跑而双颊染红的米尔顿,艾泽维斯的心柔软地不可思议,好像只要有人在上面轻轻一划,就能让它支离破碎。 第16章 青梅竹马(完) 诺文曾经以为最糟糕的局面不过是整个都林都在盛传他们家大人包庇感染死灵魔法之人。 直到他看到今天的消息,他才知道原来还能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不知传播的源头是哪里,但是仅仅只在一夜之间,一段由光球刻印的录像在都林之中盛传。 炼金术师练出的这种光球,可以清晰地播放出在某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更因为无法作假而拥有强大的公信力。 这段录影之中,艾特维斯一剑无情砍杀了一名红衣大祭司,且结尾正是艾泽维斯的一个眼神,淡漠无波,对生命的漠视让人心惊。 且这名红衣大祭司在教廷之中任职已有四十多年,是少见的拥有纯粹好名声的人,乐善好施,爱护平民,在平民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而就是这样一名祭司,在月余前被人无情杀死,凶手至今还未找到。 若不是这枚光球突然传来,怕是这段真相要永远地被掩埋下去。 没有人愿意相信面前看到的这一切,包括诺文,但看到的人又真实明白,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诺文急匆匆地寻到艾泽维斯,语气复杂:“大人,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吗?是不是因为那名祭司私下里做了什么被你发现了?” 诺文的心中依旧有着几分希冀,希望这件事的起源有个光明的理由。 但他不得不失望。 艾泽维斯说:“诺文,他是无辜的。” 诺文的心就冷了下去,他先是问:“大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没等艾泽维斯回答,他呼吸急促,面色涨的通红,一连串的话语像是连发炮弹一样从他嘴里吐出来。 “我已经看不明白大人您了,从前我追随大人,是觉得大人心中有自己的道路,可是大人如今所做的事情,只让我觉得大人耽于情爱,是在作茧自缚。” 诺文气愤地抛下这些话,怒气冲冲地离开。 艾泽维斯拾起他遗落的光球,神色难辩地看完其中的内容。 这段光球是如何流传出来的,他心中已经有数了,出乎意料的,他竟没有太多惊讶的感受,只有一种终于到来的解脱感。 潜意识里,他大约已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如果只是一枚没有记录前因后果的光球,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事居然是闻名大陆的剑圣做的。 如果之前这件事情是之前被爆出来,哪怕艾特维斯编个理由,平民们都能接受。 他们真心敬重着剑圣。 但是有他包庇感染死灵魔法之人在前,平民们已然无法再接受他的任何说辞,更遑论艾泽维斯没有针对此事做出任何辩解,沉默地任由事态发展。 虽然没有人敢明面上针对这件事,但是私底下艾特维斯在都林的名声已经糟透了,之前数年的积累只算是白费。 罗伊也同样来寻找艾泽维斯,他对艾泽维斯更加信任,此时此刻想到的全是为艾泽维斯解决此时的困境。 “我不问大了是为什么做了这件事,但是我想要知道当时大人做这件事的时候有谁在场。光球录影必须是近距离的,我们很快能够找到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我们的幕后凶手。” 一个个人选在罗伊的心中飘过。 艾特维斯不禁想起那一天米尔顿双手无力的垂在他的身边,苍白的脸,微弱的呼吸。 那样真实的样子,原来全都是骗他的吗。 他叹了一口气。 罗伊已经全然忘了之前那些纷乱的心绪,他着急地说:“皇室和教廷都在给我们压力,大人您是都林最受人爱戴的执政官呀,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在等着艾泽维斯站出来,像从前一样,指引他们走出迷津,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他说:“罗伊,你走吧。” 罗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终于只剩下艾泽维斯一人时,他整理自己的仪容,走向米尔顿的房间,他知道,米尔顿必定也在等他。 米尔顿在屋里温了一壶酒,坐在桌前,平静的饮了一口,听到声音知道是艾泽维斯来了,转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笑容一如之前温暖:“你都知道了,对吧? ” “只怕知道的不够多。”艾泽维斯前来寻求真相。 米尔顿遥遥的朝着艾特维斯敬了一杯酒:“你不问我为什么喝酒吗?这是祭奠,也是庆祝。” 艾泽维斯坐到他的身边,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敬米尔顿。 两人之间是头一次这么和谐,没有暗潮汹涌,没有虚假欺骗。 “从这个消息传遍都林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到是我的手笔,果然如今再也没法瞒下去了。”说是无法继续瞒下去,倒不如说这一切都在米尔顿的掌握之中,这一日是他选定的撕开所有伪装的日子。 哪怕已经想到一切,但是由米尔顿亲口说出来,艾泽维斯眼里才有确定有释然。 “从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报仇而来。你是那样刚烈的性子,怎么会愿意放下这股仇恨。” 但是没撕开那层真面目之前,艾泽维斯都甘之如饴地自欺欺人着。 米尔顿说大山之心丢了,他就信了,米尔顿说喜欢独处,他就撤掉米尔顿身边的人,从来不问他夜间去向。 “是啊,你也知道这是仇恨。” 米尔顿双眼通红:“从那时候开始,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我的父亲死不瞑目的双眼。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引狼入室,为什么要轻信他人。我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用我的行动来祭奠我基灵顿满门的在天之灵。” 至今,当米尔顿想起那夜夜噩梦之时,心中都依旧惊惧着,那些夜夜缠绕的梦魇使他不得安宁。 他的身体颤抖着,但只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 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这是他的倔强。 但艾泽维斯仍然是捕捉到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先是心疼,但是发现米尔顿已经不再是过去需要安慰的少年。 那种细细密密的悔意又将他缠绕,若是,若是他当初没有做那些事就好了。 “这些事我做了就做了,也不妨给你一个明白,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之前说的遇见死灵法师的事是真的吗?”这是艾泽维斯最关心的问题,如果那不是真话,起码米尔顿能够好好活下去。 米尔顿没有想到他最想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只是我隐瞒了后来的事情。那个死灵法师在我的体内下了诅咒,这当然不是感染死灵魔法这么简单。当时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坦然的赴向死亡。但是我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另外一条是接受他的传承,成为一名死灵魔法师。” “我说到这你应该就明白了,都林的人并不是污蔑我,我确实是为给他们带来灾恶的源头,但是我不后悔。死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承受过我基灵顿家族的恩惠却恩将仇报,我们家受灾之后反而再踩上一脚的那些人,他们都该死。” 艾特维斯虽然没有说话,但仍为了他的恨意而感到心惊,连落井下石的人,他都这般怨恨,更遑论是直接背叛了他们家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居然还妄想得到他的原谅。 “那你的身体?” “接受传承的代价罢了。”一点点的虚弱,换来强大的力量。 看着艾泽维斯从头到尾都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米尔顿反而不悦。 “你不恨吗?我故意欺骗你的感情。我明明可以直接对你下手,却偏偏要先骗取你的感情后再践踏它,你不恨吗?” 米尔顿多希望艾特维斯能够品尝到自己当时被背叛的痛心。 艾泽维斯良久没有说话,他说:“很早之前我就有这个预感。” 米尔顿冷笑,他接着往下说:“我故意示弱接近你,却在暗中勾结神殿和皇室。我离间你,让你成为孤家寡人,否则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就让你杀人的留影传遍全都里林。现在将这一切都告诉你,是要将你我之间做一个了结。” 艾特维斯不怨恨,甚至带着一点了然和认命的态度越发激怒了米尔特。 米尔顿抽出他腰间的基灵,用剑尖抵着他的胸膛。 “你为什么不还手?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我的同情,让我忏悔吗?” 艾泽维斯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米尔顿,仿佛在说这是我欠你的,你来拿回去吧。 米尔顿冷笑一声:“你上次去取龙的逆鳞的时候伤到的是这个位置吗?” 剑划破艾泽维斯的外衣,划开他的血肉,一直到找到那因为龙焰伤害一直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仿佛是故意要激怒他,每一下都往最戳心的地方去。 爱德维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苦笑,微微偏过头去。 就着这个姿势,米尔顿一点一点刺进他的胸膛,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这是个极为危险的位置,哪怕米尔顿的剑偏上那么一寸,艾泽维斯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米尔顿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一声不吭。 鲜血一点点漫出,浸透了这把剑。 米尔顿将基灵抽出来,艾泽维斯吃痛弯腰,捂住自己受伤的位置。 米尔顿说:“曾经你用这把剑染上了我家人的血,如今这把剑也染上了你的血,剑本何辜。” 米尔顿催动身体中的魔法,带有侵蚀的死灵魔法缠绕着剑声,一把将基灵折断。 连伤害自己都没有动作的艾泽维斯, 看见此幕突然疯狂,试图将剑夺回来。 但为时已晚,这把曾经被称为天下无双的宝剑,留下无数美名的宝剑已经碎为两片。 就像象征着他们永远不可能恢复的感情一般。 而艾泽维斯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心传来痛意,牵扯着那个伤口,每一步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痛苦。 在抢夺剑的过程中,米尔顿动手划过艾泽维斯的脸。 “曾经我最喜欢你这张脸。”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朝手上注入死灵魔法,死亡的气息在他的手边缭绕,割伤了艾特维斯的脸,也附在了他的伤口之上。 “从现在开始,你时时刻刻都会受到这股死灵魔法的侵蚀,这种感觉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像是验证他的话,艾泽维斯倒在地上,如万蚁噬心的疼痛让他失去思考能力,冷汗和鲜血混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 米尔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将基灵丢在一边。 他离开时,艾泽维斯几次想要张口叫住他,但出口只是破碎的□□。 米尔顿留给艾泽维斯的,只有两处伤口和一把断为两节的基灵。 这地方只剩他一个人了,艾泽维斯想,也许他的结局就是今天死在这里。 没有人会发现他在这,他身边,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 众叛亲离,声名俱毁,这是他的结局。 艾泽维斯睁眼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居然还没死。 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好似听得有人在旁边叫他,但总听不真切。 “大人,大人你醒了吗?” 诺文连声唤着,然后对上艾泽维斯还没有聚焦的双眼,送了一口气。 醒了就好,伤的那么重,又拖了那么长时间没被人发现,诺文真担心艾泽维斯一睡不醒。 在看到艾泽维斯的惨状和碎成两半的基灵,诺文结合刚刚得知不久的过去基灵顿家覆灭的真相,已经大致能够推测出来发生了什么的。 他在心里暗道这真是孽缘,体贴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默默将基灵的残骸放在艾泽维斯的身边。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按照艾泽维斯的预料,罗伊和诺文都不会折返,那一片也甚少有仆从,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那。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出来,诺文的身子僵在原地,不太自然地转移着话题。 “大人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艾泽维斯察觉出不对:“说。” 诺文叹了一口气,有点不忍地说出真相:“我和罗伊都回到家中,本应暂时不会过来。但我在家中听到米尔顿在都林大肆出手,以死灵法师的身份伤了不少人,更在都林宣称他是你请来的,说、说大人你的剑圣都是靠邪术练起来的,我们察觉不对,遍寻大人不着,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当时大人伤势过重,已经晕过去了。” 这是来自米尔顿的最后一击,艾泽维斯再也没法在都林翻身了。 诺文说这事时语气缓之又缓,但艾泽维斯没有他预料中的反应,他说:“这样也好。” “米尔顿在都林出手,教廷和皇室那边怎么说?” “教廷和皇室都动用了大阵仗要捉拿他,不过早就没有人再见过他的身影,像是凭空消失了。大人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伤得这么重,只怕教廷和皇室也要来问责。” “诺文,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诺文听完艾泽维斯的话,眼里有几分震惊:“果真要如此吗?大人不会后悔吗?” 艾泽维斯脸上是轻松的笑意:“我不后悔,我终于能够真正任性一次了。” * 数月之后,一个远离都林的边陲小镇的小酒馆中,不少人喝着麦酒在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都林的那个剑圣不是个好人,他勾结死灵法师,还打伤了皇帝,现在不知道逃到哪去了,到处都有人在追捕他。” 这显然是最近最热门的话题,一旦有人提起,话匣子就没法再关上。 “哪有打伤,我听说是皇室派了很多人围剿他,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拔剑,就让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这皇室的人都是孬种,要是我在那,非要给那个剑圣打一个落花流水。” “鼠老三,你可别说大话,要是见到那个剑圣,你只怕要吓得尿裤子。” “呸。” “不是说这个剑圣还杀了大祭司吗,连祭司都杀,可见是黑了心的,亏得老子过去还那么崇拜他。” “可不是呢,从前那一阵习剑的风潮,有一阵子剑士比魔法师还威风呢,老板,再来一杯!” 这时,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的黑袍男人站起身来,他虽然沉默,但是身上的气势让人心惊。 不少原本喝酒的人都默默握住手中的剑,直到他走远之后才松开。 “真是一个怪胎,大白天的穿成这样,我还以为是那个死灵魔法师呢,真是晦气,最近走动要小心些了,我的酒呢,老板,我的酒怎么还不上。” 却看见那个端着酒的老板痴痴看着那个黑袍人的背影,连自己端着酒都给忘了,差点被路过的客人撞到。 “回神了老板,那人没给钱还是怎么地?” 酒馆老板有些结巴:“那个,那个人的脸。” 他说不出感受,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将这个奇怪的客人牢牢记在心里。 这个奇怪的黑袍人就是艾泽维斯,他从都林一路赶来,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相信米尔顿一直就在精灵之森。 精灵之森虽然神秘,但艾泽维斯早已经轻车熟路。 今日把守林口的正好是上次艾泽维斯来取精灵泉水时的那一位,发现是认识的人,他并没有急着驱逐,但是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精灵这个种族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人类,你又来干什么?” 精灵有独特的辨人方式,艾泽维斯没有取下兜帽,整张脸都隐于黑暗之中。 “我来寻人。” “精灵?” “不,也是人类,他的名字叫米尔顿。” “精灵之森中没有人类。”守门精灵迟疑两秒:“不,也许有,你等等。” 丛林中传来响动,艾泽维斯满怀期待地转过身去,看到的却不是米尔顿,而是一名不认识的精灵。 白发碧眼,容颜精致,树枝做成的王冠穿梭在他的发中,看起来地位不低。 他脸上没有多少带笑的神情,整个人显得冷漠疏远:“你是艾泽维斯?或许你不认识我,但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叫瑟兰。” 艾泽维斯记得他,米尔顿心中认定的好友。 果然米尔顿没有那么容易见他,艾泽维斯了然中带着一丝失落。 “米尔顿呢,他不愿意见我吗?” 瑟兰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他看着艾泽维斯,眼神中复杂的内容让艾泽维斯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你还不知道吗?”瑟兰有几分伤感:“你随我来吧。” 有瑟兰的引路,一路上没有人阻拦艾泽维斯,他一直行到精灵之森的深处,但艾泽维斯却无暇顾及这些。 他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 瑟兰将艾泽维斯一路引到一间小木屋之外,木屋外表爬满了各色的藤蔓,上面开满了花,但是有些花却像是被谁抓烂了一般,残缺地挂在那,门半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瑟兰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同情:“你进去看看吧。” 艾泽维斯不知道在门外都想了些什么,但是推开门的时候,他不知为了哪种情绪而湿了眼眶。 屋内,一具白骨坐在床架之上,手上捏着一朵花,花枝染在他的指骨之上,开门的动静吸引了他,他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 “来到精灵之森之后,他和我说一直以来的愿望已经达成,我竟没有发现他已经存了死志,死灵魔法的传承十分邪恶,想要求得解脱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炼化成了一具骨头。” 瑟兰跟在艾泽维斯的身后,为他解释着。 见到瑟兰,骨头明显开心了一点,他用缓慢的速度举起手中的花,像是个在显摆的孩子。 “米尔顿。” 骨头听不懂这样的呼唤,依旧执着地举着那朵花。 身边男人的痛苦,连天生情感淡漠的精灵都能感知一二,这种强烈的感情让他动容,瑟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死灵魔法的特殊性你是知道的,虽然它看起来还有一点意识,但这只是躯体的一点残留,米尔顿不在了,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瑟兰不知道他的这些话,艾泽维斯听进去没有。 只知道艾泽维斯在和那具白骨相处了三天之后,提出要带它离开精灵之森。 瑟兰并没有看出他的难过,这个男人仿佛还是这么强大。 “我想带着它到大陆上游历,我答应过他很多事,起码这件事我现在还能做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牵着骨头,难得的是骨头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排斥,除了它最爱的鲜花之外,它有时也会呆呆看着艾泽维斯。 “如果它愿意跟着你的话。”照目前的情况,瑟兰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明艾泽维斯好像还是和来时一样,但是瑟兰看着,他的身形好像佝偻了几分。 在艾泽维斯离去之前,瑟兰叫住他,他难得有些犹豫:“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这么多日,艾泽维斯的兜帽就没有取下来过。 艾泽维斯心中是感激瑟兰的,这个要求他没有拒绝,但是他避开了骨头,骨头能看见的只有他半边身躯。 看清他的脸之后,瑟兰说:“果然,我对死灵魔法也很敏感,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米尔顿当日那道诅咒是从艾泽维斯脸上的伤口附着,艾泽维斯刻意没有治疗他,如今半边脸已经看不出原貌,只剩一层干枯的皮挂在他的脸上。 与另一半完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瑟兰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若你有一天改变主意,就服下它吧。” 显然瑟兰也看出,这伤是艾泽维斯的自我惩罚。 艾泽维斯猛然抬头,颤着手结果这瓶子,里面有一颗小小的药丸。 “这是……”他费尽心思练的药。 “这药是有用的,米尔顿骗了你,他根本就没有服。” 艾泽维斯的手收紧,将这药放在自己的怀中,对瑟兰道谢之后,重新带上兜帽,对骨头说:“米尔顿,我们出发了。” 一人一白骨慢慢离开精灵之森的范围,至此一生,瑟兰都没有再见过他们。 * 辛苦扮演一个世界,剧情线走得差不多,米尔顿毅然决然把自己炼成一具优美的白骨,灵魂就在骨头的附近的飘着。 瑟兰与艾泽维斯谈话的时候,米尔顿在与系统讨价还价。 “我要看结局!” “请宿主选择是否进入下一个世界。” “我要看结局!” “请宿主选择是否进入下一个世界。” “我要看结局!” “请宿主……不要无理取闹。” “我要看结局!” “看结局,看完不捣乱?” “好的。” 米尔顿的预计有些失误,他以为那具骨头是个一次性消耗品,但是据系统所说,艾泽维斯给骨头吃好的用好的,不对,是各种天才地宝保养它,骨头居然撑了有十年之久。 但是毕竟只是一具骨头,它终究还是要大限将至。 “它快散架了。” “如果当时我还在的时候,艾泽维斯是这个鬼样子,我对着他绝对演不下去戏。” 当个灵魂的日子太无趣,米尔顿只能没话找话。 且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如今艾泽维斯不仅毁了半张脸,整个人的精神气也仿佛被吸干,萎顿不堪。 这一场自言自语以“看个结局为什么这么慢”结束。 骨头的“死亡”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一天起来,艾泽维斯发现骨头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艾泽维斯显得很平静,这一天依旧像从前一样与骨头絮絮叨叨,甚至还找来许多鲜艳的花——骨头就这么点爱好,这么多年未曾变过。 但是到了晚上本该就寝的时候,艾泽维斯没有睡,他抱着骨头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服了瑟兰给他的药,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和骨头一起埋进去。 “他居然发现了。”米尔顿惊讶的说:“我给他的诅咒是让他死不了的,不服药的话,他可能要在这躺百八十年,不过现在他死定了。” 看完了结局,米尔顿——或者是巫梦生,终于心满意足。 “所以电视剧什么的一定要看完,有始有终。”他说。 系统早就无法忍受这个聒噪的宿主,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请宿主选择是否进入下个世界。” “这个嘛,我想想,人总是要休假的,不能一直忙碌,我跟你说……” 系统:日。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口气把剩下的部分放出来了,大家把这一篇文当成只有一个世界的短篇吧,不打算写后面的了,趁还没v前面大家看的不开心,希望看了结局开心点,毕竟本质轻松文,小声自己给自己完结撒花吧完结撒花